第一次亲了炮桐一口的那个晚上,我和炮桐很早就分道扬镳。我们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她需要舔伤口,我需要撒撒欢。男人初恋的第一天都是如此没有出息。我妈问我,你要不要添饭?我心里想,老子都都亲了炮桐了,还添个屁。我妈问我,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洗?我心里想,老子都亲了炮桐了,还脱个屁。我早早的坐在书桌前,脑子里全是奔跑中炮桐飞散的发丝和轻轻的喘息。我说,我送你回家。炮桐说,不用,你送我上车。我说,不行,我送你回家。炮桐说,女朋友的话你听不听?虽然我不是你女朋友。我们在2路车站伫立,互相看着。我盯着她的鼻尖,胸口,想观察她呼吸逐渐平缓的过程,等了很长时间,她也没有平缓下来。她说,余述,你怎么还在喘气,快冷静下来。我心里想,老子都亲了你了,还冷个屁。我们互相盯着,没有人看公车。所以公车过去了很多辆,也不知有没有2路。
我小时候就很喜欢看公交车。喜欢看公交车的轮子。我觉得车轮子性感,越大的车轮子越性感。每次看那些庞然大物深沉而霸道的转起来,都有一种撞击心灵的浪漫。如果是一辆卸土的大卡车,车轱辘有大半个我高,刚启动时,肥厚的车胎转将起来,滚到路面时被压成平面,从路面滚来时又恢复成弧形,我就会形容不出的过瘾。我转过身对炮桐说,你知不知道关于南京的公交车颜色有一个顺口溜?不知道吧?我来告诉你。说,红“中北”,绿“雅高”,“公交总公司”最杂交。炮桐牵了牵我的手,说,我的车来了,再见,述子。
我坐在书桌前,内心温暖,下身憋涨。我安慰我的小弟弟说,老子都亲了炮桐了,还涨个屁。
炮桐说她早把罗平忘干净了。我不相信,但是也不在意。炮桐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妈妈带着她搬离了筒子楼。临走的时候罗平说,桐桐你放心的去吧,我说话算话,我等你长大。炮桐看着罗平想,你不用等我,你是英雄,英雄不会等美人。你等我,我就不喜欢你。炮桐流了点眼泪,拍一拍罗平的胸大肌,就走了。自此三年,两人未曾通信。三年之后的重逢,是罗平亲自找上门来的。
炮桐到了新家,换了新学校。她到新班级里转了一圈,又到新年级里转了一圈,心想,自己还是最漂亮的,自己还是会被欺负。现在没有罗平给自己出头了,所以她要改变给自己的定位。她决定从“罗平的女人”,改变成“厉害的女人”。炮桐第一天的同桌位是个皮肤白皙的小胖,第二天就换成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胖,第三天又换成了一个高耸着头发,走路大步流星的高个子男生。后来她知道,大胖把小胖带到厕所,揍了一顿;高头发又把大胖带到厕所,塞给他一部gameboy。gameboy是日本的任天堂公司出的小型游戏机,最流行的游戏是当时电视上也很火爆的宠物小精灵。大胖看着游戏机里正盯着自己的皮卡丘,又看了看自己的仪表,觉得泡到炮桐希望不大,不如逮只皮卡丘来得现实,就又把座位换给了高头发。
高头发中气足,嗓门大,动作有力。他坐下来就对炮桐说:“桐,你好,今后我们就是同桌了,桐,我以后就喊你桐行不行,同桌之间可以亲切一点。我叫葛子亮,你也可以喊我亮。或者喊我亮哥。我们班的人都喊我亮哥,五班和八班的人也喊我亮哥。你喊我一声亮哥,我一辈子罩着你。我手底下有三十几个弟兄,他们逛小摊子都是我出钱,打架都是我组织,出去混都要报我的名字。你要是不习惯,就喊我亮也行。喊亮亲切。你现在觉得别扭,可能以后就不别扭了,我们要在一起三年,三年什么感情培养不出来?三年什么都有可能。你看,我不跟你画三八线,你的胳膊想伸到哪里伸到哪里。所以你也别和我画三八线,我不是要占你便宜。我们是同桌位,一家人,我最多跟你亲热亲热。”
炮桐想起罗平也要一辈子罩着自己。但是罗平从来不说那么多废话。炮桐想,赵子龙是不会多话的。周都督也不会。这个葛子强说的那么好听,胳膊却始终没有伸过来。连摸一下自己的脸蛋,摸一下自己的大腿都不敢。外强中干,是个孬种。
葛子亮又说:“桐,你成绩怎么样?我成绩非常好。听课?不用听课。我告诉你,成绩好的人都不是听课听出来的。我平时有三个人帮我写作业,考试有三个人给我递答案,我的分数稳定在85分左右,我们班就没有人敢考90分。我永远是前三名。知道这叫什么么?这就叫镇压。有能力的男人才能镇压,有能力的男人才能罩着你。但是我不会镇压你,我是要罩着你。你想考多少分考多少分。你可以考90,可以考95,你考100我也不怪你。我这个人最大度,最讲道理。对了,你写字怎么样?能不能帮我抄课文?现在帮我抄课文那傻子写的太丑了,败坏我形象。”
炮桐觉得他是个孬种,所以说:“别说话了。”
葛子亮接着说:“你是好学生,我知道了,你是好学生吧?太好了,亮哥我最喜欢好学生。你别看我会做的题不多,但是我知道成绩很重要,所以我成绩一直很好。我最看不起那些有点本事,就成天和兄弟们混,成绩一塌糊涂的人。成绩不好就考不上好初中,考不上好高中,考不上大学。考不上大学,今后就没有工作,就赚不了大钱。你放心,我现在有办法成绩好,以后就一直有办法成绩好。我以后要开公司,赚大钱,一直罩着你。给你买书看,买衣服穿,买娃娃玩。桐,你说怎么样?”
炮桐说:“老娘让你别他妈说话了!******妈了个逼。”
炮桐对我说,人不是逼出来的。人是老天捏出来的,人没有老天能干。所以老天给你的性子,没有人能被改变。被逼出来的人,肯定心里本来就藏着一根火药。被点上了火,炸开了花儿而已。小学毕业之后,炮桐凭借着舞蹈特长,作为特招生进入了宁海中学。宁海中学是艺术类中学里成绩最好的。但是哪里有艺术生,哪里就乱。这是个颠簸不破的事实。炮桐进校之前,就已经被传成了宁海新一任的校花。炮桐报到那天,这个校园表面安逸,背后却暗藏汹涌。各位流氓头子,各位学生领袖,各位被传说比下去的上一代不可方物,都放足了眼线,瞪大了眼睛,要好好看一看这个有可能改变宁海中学格局的女人。 所以她一迈进校门,就感觉到少说有四十双眼睛在瞟着自己。走了二十步有余,宁海高年级的大哥大概是觉得现实比传说更美好,终于大步上来,拦住炮桐,说:“你跟我走,我保证没有人敢动你。”炮桐看了看他,浓眉大眼,气势凌人,隔着紧身的老头衫可以看见肚子上的肌肉,就说:“好。”大哥觉得很有面子,心情很好,说:“哈哈哈哈哈,桐妹子,我来给你带路。”炮桐说:“操,别****肉麻,喊老娘炮桐。”
炮桐最讨厌两种男人。一种是聒噪的男人,一种是说话不算话的男人。宁海的大哥说,跟了他,就不会有人敢动自己。可是炮桐来到宁海的第二个星期,就在放学路上被堵了。炮桐推着一辆自行车,宁海的大哥在她的身边,边搂着她边说宁海的故事。这个时候炮桐车推不动了,回头一看,一只手放在车后座上,再转过身,前面已经站了一排人。宁海的大哥笑了笑,说,你们干什么,知不知道老子是哪个。你们去附近打听打听,宁海路张狂是什么来头,再决定拦不拦我的车,怎么样?眼前一伙人里带头的理都不理,挥挥手,三个人就围了上来。用手拽住车后座的那个率先飞起一脚,张狂躲闪不及倒地,立刻被六条腿踹成了猪头。炮桐看着躺在地下的张狂,心里一阵恶心。她不是恶心张狂被打成猪头,一个打三个本来就没那么容易。她是恶心张狂连名头都报出来了,还是被打成了猪头,说明他之前吹牛吹大发了。说的出做不到的男人,炮桐看了就烦。张狂的事解决完毕,下面轮到炮桐。炮桐盯着对方带头的,看着他坚挺的鼻子,眼睛下的阴影,深邃的****。不禁又在脑海里给他戴了顶头盔,抓了把红缨枪,还给他身下放了匹马。想着想着,又觉得把身下的马换成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炮桐想,罗平,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来接我了。刚打算走近献身,罗平身后又钻出来一个雪白干净的女人。她拉起炮桐的手,说:“你就是传说里的炮桐妹子?你就是罗平的青梅竹马?我叫燕子,我是罗平媳妇儿,我比你大,你就喊我燕子姐吧。”
炮桐说,自己对罗平死心,不是因为罗平把自己忘了。罗平是英雄,英雄不该在意女人。但是罗平不仅把自己忘了,居然还又他妈找了一个婆娘,居然还喊人家媳妇儿。有媳妇儿的人,都不是英雄。炮桐说,都怪自己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