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高中附近也有一块老居民区,叫三牌楼。五六条单车道宽的巷子,三两个低层筒子楼小区,一间鱼鳞一地鸡毛一天的农贸市场。跟随罗平之后,我对这样的地方特别钟情。我觉得这里才属于我们。当阳光灿烂,清风怡人,兄弟们三五成群的蹲在屋檐下,鞋里藏一柄小刀,青烟袅袅,谈笑风生,画面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包含了我们的雄心壮志,青春无敌。所以来到高中之后,我对三牌楼报以巨大的期待。我没有了罗平,谢军和潘然,放弃了吃喝嫖赌的岁月,我在附中扮演一个老实上进的文学青年,我觉得现在的自己非常浮于表面,随风飘摇,有强烈的归属感缺失。我希望在三牌楼里找到一块和龙少爷一样熟悉的土地,帮自己扎一扎根。于是我教唆了成龙和李梦君,开始了这一带的探索。我们的时间不多,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花了很久,我们三人才在一家包子铺的后门口找到了一张台球桌,爱不释手,当即把这里定位我们的战略级基地。
南京的老小区里,这样一张一张独自出现的台球桌很多,往往就放在某栋旧房子某个一楼的某个门面背后,长期无人看管,却吸引着附近百米平方内的年轻人。我一直非常好奇这些台球桌是谁买来放在这里的。我的想象中,每个小区都住着一位退隐多年的流氓头子。他脸上有刀疤也有皱纹,身上有肚腩也有肌肉。他可能是一名带着头盔的电工,举着扳手的五金店老板,或者是小区的保安头子。他身体老去,眼神暗淡,风采不复当年,但他有一颗不死的青春之心,关心着流氓阶级千秋万代的发展。所以他在小区的角落里偷偷放了这张台球桌,观察那些每日来打球的晚辈。他要挑那个身板最硬朗,胳膊最粗壮,脚步最稳健,出杆最果断的男孩,把自己的一身打架本领倾囊相授;他还要挑那个头发最顺滑,腰身最柔软,大腿最白净,臀部最浑圆的女孩,把自己的一身床上本领宽衣相送。
我对台球最早的向往就来自于我小学1、2年级时,我家楼下的那张台球桌。它藏在一楼边门的门洞里。每到下午放学,我就坐在门洞深处的台阶上,看一群帅气的哥哥和一个美丽的姐姐打球。南京的年轻人里流行的台球打法叫8球,来自于美式桌球,规则非常简单:桌上一共15个球,红色的7个,彩色的7个,黑色的8号球一个。对手的双方各选红色或彩色一种,把属于自己的7个球都打进洞里,然后打黑色的8号球。先抢8成功者获胜。打的顺手15分钟一盘不成问题。多年以后以斯诺克为代表的高雅桌球运动在中国流行起来时,我早已习惯了街头8球的简单粗暴,以至于我至今都看不懂斯诺克的规则。
小学低年级时的每个傍晚,我都托着脑袋在门洞里度过。美丽的大姐姐头发黑长,笑容妩媚,嘴角一颗美人痣,总是打彩球。常来的三个大哥哥一个一头黄发,满口脏话。一个板寸贴头皮,沉默寡言。还有一个不爱穿衣服,中秋十月仍赤膊上阵,声音响亮,烟不离口。三个大哥哥都打红球。大姐姐从不下场,大哥哥们轮番上阵。黄头发的喜欢打角度,计算周密,脚步飘逸,每打一个红球进洞,总要一甩长发,撅嘴昂头,发出一阵****的叫声。板寸初学不久,但是意识不错,进步神速。最开始大姐姐动辄8比2完胜,一年后他已经也可以偶有胜场。赤膊的身材刚健,力大无穷,握杆时抬肩曲臂,手上爆满青筋。一旦出杆就有猛虎下山之势,指哪打哪,无论是有障碍挡路,还是角度稍偏,他的白球都能强行把红球按进洞里,是我平生见过的唯一一个切台球也能霸王硬上弓的男人。我看的最多的还是大姐姐。大姐姐个子很高,再踩一双高跟鞋,站直时我的脑袋够不着她的胸部,弯下腰来时臀部翘出台面很高方能出杆击球。我最喜欢看她扑在球台上,用嶙峋的食指指节和红色的拇指指甲搭好球架,把球杆轻轻的搭在指上,瞄准时来回抽动。大姐姐衣裳单薄,胸部丰满,压在球桌边缘,有轻微的变形。一头黑亮顺滑的直发倾泻在绿色的球台桌面上,像一湾山泉扎进水里。夕阳开始落下的时候,昏黄灿烂的阳光从门洞外射来,把大姐姐的身体打成剪影,镌刻在我幼小而翻腾的脑海中,遗忘在我幼小而挺立的****上。
我对成龙和李梦君说:“光我们三人不行,还要找个姑娘陪我们打。”
上高中的时候正规些的台球馆已经流行起来,这样的街头球台渐渐不受欢迎。我掀开落满灰尘的遮布,打开球台的盖子。成龙在桌肚子里找到球杆和球具,李梦君说:“不妥,你们先教我,教会我了再喊姑娘。而且你们也喊不到姑娘。只有小流氓才在这种地方打台球,姑娘不会来。”
我说:“放屁。丁俊晖也打台球,他也是小流氓?”
李梦君说:“丁俊晖在室内。还算分。比你们高级多了。”
成龙把球从袋子里摸出来,算上白球16个,一个不少。他把红球彩球排成三角形,问道,“****?”
我拿了一根球杆,掂量了一下重量,说:“****。没有姑娘也行,那我们就聊姑娘。不然几个老爷们儿互相用棍子捅来捅去的老子太他妈别扭。”
李梦君说:“你们这就打起来了?你们教教我啊。我不要光看着。”
我对他说:“你就看着。我和成龙捣一局。你边看边学。”
成龙也对他说:“你别急,看哥哥先把他从桌子上干下去,再来干你。”
我从底边用力一杆,正好4只红球触边,感觉自己一年未碰,宝刀未老,非常高兴。我说:“红球。给我聊女人。谁再他妈不想当男人老子废了他。”
成龙说:“聊。谁不聊谁是秃子。聊你们家沈平平还是他们家韩指月。”
“聊大王。你们苟且了半年了吧?哪一步了?亲嘴了没?伸舌头了没?抓胸了没?办事了没?”我高杆放长线,角度偏了一点,白球差点没进洞,****一声,退到一边。
成龙趴在桌上,想也没想就挺杆一捣。“进!办事这件事要看缘分。天时地利人和。你不要扶着台子,我视线没了。缘分不到,强扭的瓜不甜,缘分到了,熟透的瓜多汁。李梦君你看,高杆放球,低杆收球,中杆停球。记住没?”
“成龙,你这个人长的也不错,人品也还行,就是废话太多,嘴跟剑眉一样碎。剑眉你不要说话,好好看球。成龙你少啰嗦,就说办还是没办。”
“进!办了。前几天风水好,天时地利人和。”
“哟!哪儿作的案?停,跳球了!”我把成龙推到一边,找了一个红球瞄准。“剑眉你看我姿势,不要看屁股,看脸,下巴要蹭着球杆,这样稳。成龙,你把她带到家里了?”
“我他妈哪儿敢啊。我胆子小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就在学校,教室里那个洗漱间。 上个周末,教室没人的时候。”
李梦君惊奇的问:“洗漱间?躺在那地上?你们也不嫌脏。”
成龙教育他说:“我算白给你发那么多片子了。有个东西叫体位,你懂不懂?懂就行。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体位可以总结为132种,其中只有76种是需要至少一方躺下来的。尤其是像我们这种情况,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站着反而更好。”
我说:“进!****,老子如果再在洗漱间洗手老子是秃子。感觉不错?”
“感觉不错。特别顺利。”
“还特别顺利。肯定是因为她比你大一号。进!她呢,她感觉也不错?”
“她说没什么感觉。其实第一次不疼就不错了。女人要等,一开始都不愿意,六次,六次之后她们就会拽你衣角了。”
李梦君惊奇的问:“为什么要拽衣角?”
成龙教育他说:“问你要呗。你不要总打岔,好好学台球。”
我三个红球进袋,一时没有好机会,做了个障碍送给了成龙,说:“你就别端着了,你是第一个革命成功的,谈谈感想吧。”
成龙瞄了两眼,觉得一样没戏,轻碰了一下,把场子又还给了我,说:“剑眉你看,余述这个淫棍,出杆之前要抽插那么半天,你不要学他。你要像我这样果断。感想嘛。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辈子值了。”
我试图打破僵局,一杆用力过猛,球面震得七零八落。我说:“你也太没出息了,这样就值了?至少要这样个七八次才能值。”
成龙走近球台,李梦君在身后问:“龙哥,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说:“对啊。你们不能总在洗漱间办啊。我还要洗手呢。”
成龙围着球台打转说:“当然不能老在一个地方,我们也嫌没劲。我们商量好了。学校一共有18间厕所,周末肯定都没人,我们先教学楼,再实验楼,然后艺术中心,最后体育场,一次一个,可以折腾半年不重样。”
我说:“你这样不行。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叫条件反射,可以通过习惯养成。比如我们一听到上课铃就想睡觉,一听到范智勇说英语就想撒尿,这就是条件反射。如果你长达半年都在那样的环境里办事,很有可能落下病根,以后一行房就有便意。等你再老一点,就会病的更重,变成一看到漂亮姑娘就失禁。”
李梦君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不是这个意思。我问的是,你打算以后拿大王怎么办。你会不会对人家负责?娶人家?”
我说:“剑眉,我知道你封建。但是就算成龙像你一样封建,他也承诺不出什么**东西来。比方说他真的痴情,二缺,琼瑶,决定一炮定终身,但是现在离他结婚少说七年,如果七年里的某天他一出门就被车撞死了,他拿****娶大王?你说的太远,不存在。”
成龙瞄了瞄台中央一颗绿球,觉得有戏,就弯下腰来,曲臂上杆。他说:“余述,这次我就不赞同你了。比方说我就是这么痴情,二缺,琼瑶,我就是企图一炮定终身。如果七年里我没有被车撞死,我不就可以真的拿****娶大王了?我个人认为,哪怕我以后的七年里注定有天一出门就被车撞死,也不妨碍我现在对大王承诺。我和她商量好了,高考的时候我努努力,她放放水,我们差不多都能上个南师大,然后毕业了就结婚。进!”
我说:“你这是幼稚、冲动、无知者无畏。”
成龙力道不足,绿球在底洞前两公分停住。他退到一边,让我接杆而上,说:“余述,你还是不懂。就算我这是幼稚,冲动,无知者无畏,只要我想对她承诺,我就必须对她承诺。我不管承诺以后能不能兑现,我也不管如果兑现不了会不会反而伤害到她。现在我想娶大王,这是我以我的智商,我的年龄,我的经验为基础自己为自己下的判断。如果我不尊重自己的判断,我就是不尊重我的智商,我的年龄,我的经验。我就是装逼,虚伪,故作成熟。我就是逆天而行,不得好死。我一直是这样的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做不到什么就不去想什么。现在我就是精虫入脑,为爱痴狂,我就是想把好吃的都给她吃,好玩的都给她玩,就是想一辈子的爱都和她做,一辈子的精都朝她射。哪怕以后我们反目成仇、死生永隔或者老死不相往来,我现在都要做好打算,和她结婚买房生儿子。”
我伏在球桌上,想着低杆发力推眼前红球进对面的底袋,再收回母球来下一杆把左侧的红球撞进边袋。我想起不算很久之前,我也伏在台球桌上,炮桐站在我的身边,洁白的手指轻抚着我的小臂,慢慢的对我说:“记住了,出杆两停,正厚反薄。”我听见成龙的话余音袅袅,我感到胸腔内的剧痛生生不息。我喊了一声,一杆进洞,然后说:“进!老子刚才就说了,切台球的时候边上要站个姑娘。李梦君,给我打电话给韩指月,就说我让她来的,叫她披着头发,低胸,短裙,光着腿不许穿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