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奔夫1
齐王府的议事堂已经站满了人。吵吵嚷嚷，如热锅蚂蚁。
“王爷，这，这可怎么办？”
“出事地点在闪红峡谷上方，世子会不会掉进峡谷……请王爷发兵搜救世子啊，再晚，就……”
齐王孤光启苍发银冠，暗红长袍上滚着金丝绣边，虽然年过五旬，然而依旧精神矍铄，浑身张扬着江东霸主的霸气和威严。
他静坐在高高的王座上，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一一瞄向众人。目光所过，人声顿止。片刻，室内便鸦雀无声。
齐王这才沉声问道：“北名，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理？”
孤北名是齐王长子，世子之位本来应该由他承袭。幸而孤北名为人沉稳踏实，自知能力中庸，向来对世子之位没有野心。平时他与孤北臣感情也不错。此时孤北名当然是义不容辞，赞成到闪红峡谷搜救三弟。
孤北名正要开口说话，却见一个鹤发童颜，眼露精光的老者正给他使眼色，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人，这人正是父王身边第一谋臣萧长功。
萧长功善于猜度齐王的心思，是齐王的心腹。孤北名暗暗心惊。难道，难道父王不赞成救三弟么？！
孤北名冷汗涔涔地冒了出来，愣了好半天才颤声说道：“……一切……一切由父王做主。”说着捂着额头，谎称身体不适，由侍从搀着走出大殿。
孤北名出了大殿，正碰见急匆匆赶过来的孤北莫。
“二弟！”
孤北莫止住步子，沉吟道：“大哥。父王是什么意思？”
孤北莫抬头看了看火红的夕阳，唏嘘道：“父王的心思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孤北莫没有闲情看大哥发感慨，不耐烦地催道：“老大。父王到底要不要救老三？”
“老三即使现在活着，也是无幸了……父王真是狠心！”孤北名说罢摇摇头，长叹一声，快步离开。
孤北莫再傻，也明白什么意思了。
天空突然云气阴霾，狂风吹过，卷起一堆焦黄木叶。不多时，便有雨水倾泻而下。
孤北莫看着议事堂的匾额，不禁踌躇起来。进去劝说父王发兵救人，还是离开？
如果孤北臣死了，老大对王位没有野心，那么只有他才有资格触摸到这江东霸主的宝座……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来，那时候，他和三弟同时习武，曾经为争夺一个小丫鬟而大打出手，还有更小的时候，他们……
孤北莫在雨中站了好久，雨水浸湿了他的衣裳，他依旧无知无觉。脑中一直浮现着儿时和孤北臣在一起的画面，挥之不去。
大雨一直在下。
孤北莫手渐渐握成拳，终究是转身离开了。
“欧姐姐……”紫苏定了定心神，强压下心底的悲痛，对欧家碧道：“既然父王不管他，他的兄弟不管他，那么我管他。我知道你能调动三爷的亲卫，借我人马！”
欧家碧心中如火焚烧，“恩铭已经带着神机营奔向闪红峡了。这里会武的只有我一人。”
紫苏神色坚定，“那我也要去。恩铭是恩铭，我是我。这不一样。我要找我夫君。他是我夫君，我是他的妻。他现在身处险境，你让我怎么能安心地待在这里？”
欧家碧道：“侯爷走时命我等看护好夫人，闪红峡有匪军盘踞，夫人不能涉险。”
“欧家碧，你听着！”紫苏神色从来没有这样决绝，双眼亮极了，一字一字道：“我要到谷底找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给我让开！”
欧家碧抿嘴沉默半晌，终于决定下来：“那么，我跟夫人一同去。”
“那么闲话少说，现在就出发！”
两匹马向着定州城奔腾而去。定州离潭州不远，只要一天的路程。两人日夜兼程，傍晚时分，便到了定州边界。
欧家碧和白紫苏下马，到路边茶棚歇息。前面二十里便是闪红峡谷。秋风萧瑟地吹着，仿佛一夜之间，万物褪去绿色春容，全换上了萧瑟秋光。
“夫人，喝点水吧。”
紫苏手紧紧地抓着马鞭，站起来道：“不喝了，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夫人！”欧家碧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将紫苏拉到座位上坐定。低声道：“这里土匪经常出没。我们小心些才是。再等等看，如果有商旅从定州方向过来，就说明那二十里路是安全的，如果没有，就说明那边有土匪盘踞。我们只能打道回府。你我两人怎么也不是土匪的对手。”
紫苏怔怔地坐着。半晌，喃喃道：“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吧？这个混蛋！”
欧家碧讶道：“夫人为什么不见悲伤？”
紫苏接过欧家碧递过来的茶碗，喝了一口，斜看欧家碧：“姐姐跟侯爷那么多日子，怎么也不见悲伤呢？”
紫苏见欧家碧不回答，便说道：“我知道，我们的焦急和悲伤都在这里！”紫苏手捂住了心口，微微一笑，道：“再说，悲伤有什么用，悲伤得呼天抢地，侯爷就能突然蹦出来么？”
欧家碧点头，认真道：“夫人最对我欧家碧的脾气！”
一趟车队缓缓驶过来。前面车上堆着杖鼓、板鼓、筚篥、拍板、笛、琵琶。后面是一辆马车，马上青色木门紧紧地闭着。十来个人徒步跟在马车后面，俱是满面风尘，灰头土脸。
原来是一家戏班。
戏班车队在茶棚停下修整。待所有人坐下，茶棚伙计赶紧迎上去，沏茶，倒水：“诸位是从定州方向过来的么？那边听说刚打了杖，死了不少人哪。连涪陵侯都失踪了。”
“哋！甭提了。老子命差点丢在闪红峡。”一个粗噶的声音愤愤响起。说话的青年汉子似乎是扮演小丑角色，硕大的头颅安放在小小的身子上，几乎看不到脖子，布满麻子的脸因气愤变得通红，看起来十分滑稽。
“前几日，为了迎接宁王，定州城守请我们戏班来搭台唱堂会。可是台搭好了，宁王非但不领情，反而将城守抓了，将我们戏班赶出了定州城。说什么大战在即，不容铺张浪费……我等只得连夜赶路离开定州，谁知，谁知走到闪红峡时，竟然遇到了打仗。官家打仗，刀子可不长眼睛。我们躲在草丛里，闭着眼才躲过这一劫。”
欧家碧和紫苏对望一眼，开口问道：“那战事昨夜便结束了，闪红峡谷离这里不过二十里路，你们竟然走了半天？”
紫苏忙问道：“是哪方人马袭击了涪陵侯，看到了没有？”定州周边散布着土匪，农民起义军，不下三十个寨子。
“嘿，两位姑娘，你们让我先回答谁的问题呀？”那人看了看紫苏，又看了看欧家碧，登时觉得眼前两个美人儿美不胜收，令人赏心悦目，摇着脑袋说道：“咳……说来不怕诸位笑话，我们也是两个时辰前才知道战事结束了……当时，我们在道上就看到前方火把照得夜空通明，知道有军队行进，便躲进了草丛，想着等军队过去，我们再出来继续赶路。涪陵侯人马行进速度很快，很快就从我们身边过去了。我们正要从草丛里爬起来，突然就听到那些官兵嘶哑喉咙大喊，“有人突袭，快撤！”接着涪陵侯人马便从前方撤了回来。马蹄声在我们头上爆炸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