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载着君瑶的贵妃榻出现在欧阳府的时候,府内外的人全都齐刷刷的跪下了。
“欧阳玉携众家眷恭迎贵妃娘娘。”
当枫宇搀扶着一袭素色贵妃羊肠拖地长裙走出华丽的贵妃榻的时候一脸就瞧见了跪在地上的欧阳玉等一干人等。再看往日那样风光无限的欧阳府此刻被各色的白绫装点得就像是冰天雪地里的嫦娥宫殿,但是映在君瑶的眼里却是那样的悲凉,短短的几十天里,欧阳府先后两次披麻戴孝,先是半月,后是月清。
俗话说,富富不过三代,盛极必衰,物极必反,难道欧阳府的气数真的要尽了吗?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恐慌萦绕在她的心头。
此刻,此情此景不得不让她想到曹雪芹笔下《红楼梦》里元妃贾元春省亲贾府时的场景。
元妃省亲贾府那样热闹万众腾欢荣耀门楣的事情,在众人短暂的相聚和哭啼啼的眼泪中显得是那样的悲凉无限。后来,贾府竟渐渐德显出那后半世的光景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君瑶行至众人面前,忙扶起欧阳玉,然后亲自扶起来宇文洛司,道:“一家子人何苦这样一遭?父亲、母亲、姨娘、哥哥快快请起。”
看着无限悲伤的欧阳玉,显得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总是天了无限的惆怅。君瑶少不得宽慰了一番。
宇文洛司将就算是一袭白衣也掩饰不住她往日的气质美貌。倒是竹兰的脸色显得是那样的苍白,而且青雪倒是一改往日飞扬拨扈的性格,此刻变得异常的安静和收敛,甚至显得有些怯懦,倒叫君瑶觉得奇怪。
君瑶行至身材颀长,硬挺鼻子,剑眉皓齿,此刻脸上阴郁的表情也掩饰不住原本就阳光灿烂的的健硕的脸庞。君瑶行至那颀长男子,一身白衣加身的男子面前道:“希夷哥哥,你我兄妹三年不见,没想到今日相见竟是这样悲伤的场面。”
那被君瑶称作希夷的就是欧阳府的大少爷也就是竹兰的儿子欧阳希夷了,希夷不仅完全继承了竹兰的美貌,而且还有竹兰身上那种天然雅韵的高尚气质,于是他就显得更加与别个不同了。自小受欧阳玉的影像,不想走学而优则仕的套路,没有谋官仕途的心思。欧阳玉便也不强求,年龄大了便放心的把江南一带的生意全部都让他去管。
现在出去了三年,身上那种稚气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那种成熟的底蕴和魅力自内而外的散发出来,透着一股儒雅气氛的书香气。
希夷无限悲伤,但到底是见了君瑶开心。他们兄妹打小就亲,嘴角一弯,脸上露出了真挚的笑容,是啊,自从分别之后,她成了七王妃,然后成为妖孽子妃的转世,然后又成为贵妃。这期间她一定是吃了很多不必要的苦和心酸。有很多他所不知道的艰难和身不由己。
但是希夷是识大体的,道:“二妹莫要悲伤。如若大妹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我们这样哭哭啼啼。逝者已逝,生者还要坚强。”
希夷笑起来的时候,英俊的脸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特别的漂亮。君瑶不由得看痴了,那样与世无争淡然的笑她都多久都没有看到过了,就连她自己都忘记了曾经这样的微笑也曾完完整整的属于自己。而现在,她再没见过这样风轻云淡世外桃源似的微笑。
“早听母亲说,二妹早就盼着和我对诗了。现在我回来了,就可以多陪陪二妹了。”
君瑶莞尔一笑,看了一眼正对着她微笑的竹兰,又看向希夷,兄妹两相视笑了起来。
当见到月清的灵柩时,君瑶少不得大哭了一场。倒是竹兰等人上来劝住了,而宇文洛司只是站在一边看,她那种超乎淡然的样子似乎在众人面前从来都没有变过。似乎天塌下来她亦会不紧不慢的从容就死。
“贵妃娘娘您现在有孕在身,不能十分悲切的。伤了胎气就不好了。”
原本君瑶的眼泪恰如断线之珠一直往下掉,好在听竹兰一番话之后晓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再哭下去了,便也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看着宇文洛司雷厉风行的指挥者家里的管事的婆子们做这个那个,一会子又接见这个夫人那个小姐的貌似永远都是那么有精力的宇文洛司,君瑶陷入了深思。
她直直的望着宇文洛司美丽的背影,只想看透她的心。
但是她们母女将近二十年,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看清过自己亲生母亲的心。
一种无限的悲凉个无处安放的苍凉萦绕在君瑶的身上的每一处角落。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下午月清的灵柩便在一群浩浩荡荡的送葬的队伍之中送往郊外的家庙里,君瑶因为身体向来就弱,虽是开春时节,但到底是乍暖还寒,车马劳乏哪里受得了这样子的困顿和折磨。便早早的离了众人,自己由宫中的禁卫军护送着回到欧阳府。
欧阳希夷原本是不忍心也不放心君瑶一个人回去的,奈何现在欧阳府能撑得起大任的亦只有他一个人而已,青雪的儿子欧阳丕焦但不说其年纪小,就论起品性来说也大约是个不争气的。成日家呼东喝西的纨绔子弟,只晓得享受。所以欧阳玉最是瞧不上他的。
所以雪姨娘青雪只养的这一个不争气的儿子,看到欧阳希夷和君瑶那样天仙般的品格,自己又是妾室,少不得每日家抱怨成疯。妒忌宇文洛司和竹兰。
这里有诸多事宜需要欧阳希夷来处理,所以希夷交待了枫宇许多话才放心君瑶提前离去。
众人都去送葬,都要在家庙里住上一晚第二日才能回来。这个时候正是乱哄哄的时候,偌大的欧阳府没有人哪里行得通。于是宇文洛司便毛遂自荐留了下来。
临行之前,欧阳玉拉住宇文洛司的手道:“夫人,辛苦你了。”
而宇文洛司则露出了欣慰的眼神,道:“老爷放心的去,府里有我老爷都放心好了。”
宇文洛司那是太了解君瑶,晓得她必定会回来。所以作为欧阳府的当家主母,这样重要的场合她竟然会选择默默的留下来做一些众人都不晓得的后勤工作。
欧阳府。弱水轩。
陌生而又熟悉的夜,几多轮回之后这里还是自己没有出嫁的时候的模样,就连自己家常穿的睡袍都干干净净的叠放在自己的绣榻上。
但是她的心境却早已不再是原来那般淡然,她抚摸着弱水轩里的雕花楼空栏杆,喃喃的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吟罢一曲李清照的《武陵春》,抬头看见手下抚摸着的雕花镂空的栏杆,那时她常在这廊下对着大雁子念诗,现在春天又快要来了,那大雁子回来却再看不到我的身影。大雁子会孤单吗?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她冷冷一笑。
自顾自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小姐,你听似乎有琴声传来。”枫宇上前扶住险些摔倒的君瑶道。
君瑶定下神来,那些温文尔雅,蛟龙泣凤的古琴之声还真是吸引人的耳朵,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拉去了。
“这是《霓裳羽衣曲》。”君瑶嘴角一笑,好像并不感到惊讶。
“她弹得这首《霓裳羽衣曲》还真是出神入化,犹如天籁。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宛如她真的就是杨妃似的,真的是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