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熙不忍听下去,打断她,说:“我给你请最好的整容医生。只要你愿意,我的财产都是你的。”
刘如君像是听了天底下最好听的笑话,骇人地笑起来。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她说:“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有一个人,他很不开心,但是却看见他的邻居每天都蹦蹦跳跳,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于是他去求上帝,说:‘上帝啊上帝,为什么我那么不开心,他却那么开心,真是不公平。’。上帝见他那么虔诚,就说:‘好吧,我会施法,让你们一样开心。’。那人赶紧摇摇头,你猜他说什么?”
“他说:‘不,我要的是他和我一样不开心’。孙熙,我这辈子是开心不起来了。你给我金山银矿,我也不能变回以前的我。那段噩梦般的日子,我一辈子都忘不掉。我现在唯一所求,就是要你和我一样不开心,永永远远地生活在地狱里。”
孙熙苦笑说:“我已经是生活在地狱里了。”
刘如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反讥说:“地狱?如果你这样活着,也能算是活在地狱的话,我又算什么?我是活在九十九层炼狱吗?”
她声音如夜枭一样骇人,孙熙的痛苦和刘如君的痛苦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世上有比痛失所爱更痛的,就是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和理由。刘如君如今也是一心求死的人,她会来找孙熙,不过是为了同归于尽。
她突然从手袋里拿出一把手枪。对于她这个举动,孙熙并不诧异。她记起第一次面对莫小凝的手枪,她又是说谎又是奉承,用尽所有的办法,只希望她留自己一命。当她第二次面对贺攸彤的手枪,她振振有词句句发自肺腑,最终说服了贺攸彤枪下留情。这次,她面对刘如君的手枪,却是甘之如饴,只想那一枪来得快一些。
孙熙说:“你下手吧。”
刘如君拿丝巾轻轻擦拭着手枪,问:“你不怕?”
“因为我,你才受了那么多苦。我活该死在你手上。”
刘如君咧嘴一笑,说:“我早就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没想过让你死得那么容易。”
夜凉如水,孙熙却看不明刘如君脸上的神色,也不知她在等什么。两个相互憎恨的人,在陋室一起度过一分一秒。孙熙的手被绑在椅子后面,刘如君走到她身后,拿起她的手指去碰触手枪。
“你干什么?”孙熙问她。
刘如君却答非所问,幽幽地说:“当日,你曾经告诉过我,世上最大的的痛苦就是痛失所爱。这两年,我不停地想,你到底爱什么?你爱金钱吗?不,如果你爱的话,就不会放着孙家千金不做,和孙孝之脱离父女关系。你爱亲人吗?不,你对付亲人的手段,比对付仇人还要狠毒。你爱陶天佑,或者贺攸清吗?不,你为了报仇,置他们的爱情不顾。看上去,你最爱的是黄士郎,他死后,你整个人都疯了。”
她这时候已经把手枪从孙熙手中拿出来,她再缓缓地戴上手套,把枪拿在手上。她的嘴没有停止,继续说:“他不仅是你最好的朋友,还是你的理想。你和他一起创造艺术,一起谈论人生。他就像另一个你,所以他死了,你才会失去常性。”
刘如君这两年来反反复复地思量孙熙的心思,她恐怕是这世上最了解孙熙的人。世上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你的爱人,而是你的敌人。刘如君吸了一口长气,说:“我想来想去,世上好像再没有你爱的东西。那我怎么样你的方式来报复你呢?怎么让你痛失所爱呢?有一天,我突然想起我们一起拍的电影——《我们的梦》,我终于明白了!《我们的梦》里面的吴怀梦和余乐天,写的根本就是你和黄士郎。原来,你和黄士郎一样,是个追求浪漫、自由、理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的人。对你来说,你最爱的就是这些虚无缥缈的梦,你最爱的就是自由和浪漫!”
孙熙自己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而刘如君却将这个问题在她面前娓娓道来。她恍然大悟,过去的她之所以幸福开心,就是因为她曾经自由浪漫,而现在的她被仇恨束缚,被牢笼团团困住,所以她才会那么痛苦。她自小叛逆,就是要挣破困住她的牢笼;她对贺家悔婚,也是为了争取自由;她心甘情愿地放弃养尊处优的生活,也是为了自由二字……刘如君这一番剖白,将孙熙一颗心说得明明白白。若不是刘如君提醒,孙熙险些忘了自己曾经是这样一个人。
孙熙说:“你倒是了解我,比我自己还了解。”
刘如君眯着眼睛,说:“我做梦都想着你,又怎能不了解呢?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杀了你,又有什么用?一个死人能够感受到痛苦吗?就算我让你流落街头又如何,你照样能苦中作乐。除了黄士郎的死亡,你最痛苦的事是什么?是不是上回孙雪告你伤人,把你送进监狱的事?”
孙熙和她的眼神一接触,刘如君得意得笑了:“看来我说对了。那次,你并没有推她下楼,你是被她陷害的。我想通这件事,是因为贺攸清在这件事后不止和孙雪离婚了,还开始和你出双入对。一个热爱自由的人,却被人诬陷要坐牢,恐怕对你来说是极度痛苦的事吧。可惜法庭只判了你六个月,你说如果是终身监禁该有多好。”
孙熙打了个冷颤,刘如君更是得意:“看来你的确害怕。一个向往自由的人,往后每日每夜都要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度过。四面围墙,不见天日,一辈子都在牢狱中消磨。一身孤独,众叛亲离,唯一的消遣就是用手指数着日子,数着自己的死期。就算你说自己冤枉,也不会有人相信,刚开始你还会四处上诉,企图打脱罪名。但是三五年后,你就绝望了,知道根本没有可能摆脱四面围墙和高高的铁丝网。你的一辈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死为止!”
刘如君像在为孙熙做判词,孙熙一脸疑惑,以为她疯了。等她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她已经解开孙熙身上的所有束缚,只用手枪对准她,说:“你的一生只会比我更痛苦。”
孙熙闭上眼睛,等着子弹射入她的胸膛。孰知这时候刘如君突然打了个电话,说:“救命啊!快来救我,她要杀我!孙熙,求你放过我!”
说完这句,她就笑着挂下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孙熙皱着眉头,说:“你装神弄鬼,到底干什么?我知道我做什么都补偿不了,你动手吧。痛痛快快的。”
刘如君说:“好啊!永别了。”她一说完,就打开手枪的保险,突然把枪头转向自己,朝自己的心脏射去。“砰砰”两枪,刘如君一射完,就将枪一扔,恰好扔到孙熙的脚下。她脸上泛起了无牵挂的笑容,孙熙跑上前去,扶住她,说:“你为什么要自杀?”
她渗人地笑起来,孙熙恍然大悟——这是个死局,是刘如君用生命设下的死局。(一个人,要朝自己开枪,还要连开两枪,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平常人连重重地打自己都下不去手,刘如君却不留情地往自己身上射了两个窟窿。而她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第一,她早就生无可恋。她一生奋斗,就是为了要摆脱刘风月,结果却鬼使神差地步她的后尘。所以,她早就一心求死。第二,她恨孙熙入骨。她思前想后,发现孙熙最爱自由,所以用自己的生命冤枉她一条杀人罪,要她一辈子在监牢中度过。)
孙熙把整件事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她不惜自杀来陷害我,可见对我的恨有多深。这一切都是我自食恶果,如果当初我听你的劝告,不要赶尽杀绝,我和她不会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