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熙淡淡一笑:“人生就是有那么多身不由己,不是吗?我并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如果我的牺牲,能够给她带来幸福,也是值得的。我很少见到她笑,但是当我答应她接受这段商业婚姻的时候,她真心地笑了。为了这个笑容,也是值得的。”
“你说的她?”
“她是我的妈妈,一个可悲的女人。”
黄士郎触类旁通,从孙熙的话中推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孙熙为了让母亲放心,所以甘愿放弃自我,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英国的时候,孙熙每每收到母亲寄来的毛衣围巾,都会甜甜地笑上好几天,黄士郎知道她们母女感情甚笃。但他不解:“都是二十一世纪了,难道婚姻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你这不是孝顺,而是愚孝!就为了让你妈妈开心,就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这是世上最愚蠢的事!枉你还夸口说你是新新人类,没想到思想是这么古板闭塞!”
见孙熙不发一言,黄士郎更是恨铁不成钢:“我还以为你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没想到你一点反抗的勇气的没有。可以想象,你的父母一定对你恩威并施,但就算这样,你也不可以放弃反抗!你今天找我来,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懊悔。你是不是想我做你的后盾?别的我黄士郎没有,但我一张嘴皮子可是天下无敌。来,带我回家,我可以冒充你的男朋友,就说我们已经珠胎暗结,你怀了我的野种!”
黄士郎拍拍胸脯,意思是万大的事有他担着。孙熙见到好友愿意为了自己担负不羁的罪名,颇为感动,柔柔一笑:“我只是想在你面前诉诉苦,可不要你担负浪子的罪名。”
“为朋友两肋插刀,才是江湖儿女该有的气概。区区名节算什么,何况我黄士郎不过是无名小卒,就算是被说得再不堪也不会留名史册。关键是,你有没有反抗的勇气?”黄士郎一双透彻的眼睛,盯着孙熙一双灵动的眼睛,想将勇气灌输到她的脑中。他的手牢牢握住孙熙的手,想把他与世俗反抗的气魄传到朋友身上。
“我妈妈患了末期肺癌。”只这一句话,就将黄士郎的坚持土崩瓦解,他放开孙熙的手:“我明白了,你是为了尽最后的孝道。”
“她一直瞒着我。这次回来,我本来打算彻底摘下乖乖女的面具,一个人到国外生活。但是我却发现妈妈经常与我说话到一半,就跑进厕所。她只说是吃坏肚子,但一个礼拜前我发现了她的抗癌药,我才知道她是因为药物反应,躲到厕所去吐。我打电话和家庭医生沟通,才知她为了让我放心读书,竟然瞒了我整整一年。她只有我一个女儿,大可以叫我休学陪她,但是她却没有这么做。妈妈是那么爱我,为我牺牲那么多,那我为她牺牲一点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泪水划过脸颊,黄士郎站起来,坐到孙熙旁边,拍拍自己的肩膀:“借你的。”
孙熙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肆无忌惮地哭出声来。黄士郎轻轻地拍拍她的脑袋,心里暗暗奇怪:“我和孙熙不过认识了三年,却好像是认识了一辈子。但最奇怪的是我对她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甚至没有把她当做妹妹,而是将她当做肝胆相照的知己。如果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理解我,那便是她无疑。同样的,我也可能是世上唯一理解她的人。我真是大意,一直以为她是个无忧无虑的丫头,没想到她心里隐藏了那么多身不由己。我早该注意到,她之所以登山跳伞的时候比男人还不要命,是因为只有在英国的三年她才是真正地为自己而活。她将别人的一辈子缩短了来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