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才刚刚相识,陶天佑就刨根究底,实在有些无理。但他做人向来不浪费时间,效率至上,根本不知礼貌为何物。他再次鸣笛:“喂,你对老板态度那么恶劣,就不怕被炒鱿鱼?”
孙熙回过头来,边倒退边说:“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你就带贺攸清来踩场。贺攸清载我到海边,你又跟着过来。看来你早就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我那么顺利得到这份工作,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你想通过我羞辱他?老板,不得不说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现在我告诉你我没有利用价值,你是想马上炒我鱿鱼,还是等我做满一个月,再赶我走?”
陶天佑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心想:“我开始明白姓贺的那小子为什么对她这么着迷了,他们两个太不一样。”
他把车门打开,咧着嘴笑:“我送你回去,没有任何条件,请上车。”
孙熙走上车去,系上安全带,却见陶天佑直接上车,就猛踩油门。他根本不系安全带,按理说这款跑车应该会发出“嘀嘀嘀”的叫声,但是此辆车全无此等反应,看来已被改装过。孙熙说:“为了您的生命安全,请系上安全带。”
陶天佑耸了耸肩:“我都不操心,你操心什么?”
“你是司机,万一你出了事,岂不是连累我这个无辜?再不系上安全带,我就下车。”
陶天佑还要打听贺攸清的八卦,只有举双手投降,不情愿地系上安全带,开始他的八卦:“你和贺攸清是怎么认识的,真的是报纸所说一见钟情?”
孙熙抿嘴笑,他横她一眼:“你笑什么?”
“请专心开车,老板。”
他又问:“贺攸清那么故作清高,刚才和你在车里说什么?你被孙家逐出门了,他还要跟你结婚吗?”
孙熙笑而不语,陶天佑从未见人笑得比他还要讨厌,还要暧昧,于是以笑知笑,突然发狂大笑起来。他笑起来眯起双眼,露出门牙,肆无忌惮,全无仪态。孙熙忍不住好奇:“你笑什么?”
“你笑什么,我就笑什么。”
“是吗?其实我笑你是个同性恋,还爱上了贺攸清这个怪人。”
陶天佑的笑容哑然而止,正色说:“就算我是GAY,也不会喜欢他!”言语之中对贺攸清很是不满。
“言下之意,你是同性恋?老板,没有爱,哪有恨呀!你会不会不知不觉爱上了,自己都不知道?”孙熙不痛不痒地问了句。陶天佑气结,只有闭口不言。
这天晚上,陶天佑学会一个道理,被人冤枉时千万不能出声辩解,否则只会越描越黑。他开始噤声,重新发动车子,默默地把孙熙送到了钵兰街。孙熙也明白一个道理,要让一个刺探敌情的人闭嘴,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头上套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那时候他就会百口莫辩,知难而退。
当孙熙从陶天佑车里下来时,刘风月正在楼上看她。年轻公子,红色跑车?任谁都有年轻的时候,青春貌美的女人,谁都经历过这等风光。随着年华老去,门前的车水马龙,变成了人丁稀落。但到孙熙如此年轻没好,她心里生出了一种怜悯之情。她越是美丽,将来老去的时候跌得越是惨烈!可这份怜悯之情一遇上自己的女儿刘如君,就荡然无存。
当她见到自己的女儿越大越美丽时,她心里却生出了一种浓厚的妒意。这份妒忌之情让她夜里辗转难眠,白日透不过气,每次看到女儿志气满满的样子,心里就像长了一颗毒瘤。这颗毒瘤啃噬着她,压逼着她。是以她每次威胁刘如君,心里都能感到一种奇异的快感。
但是看到孙熙,她却像是看到当年的自己,把对年少自我的怜悯,全都转嫁在孙熙身上。还未进门,孙熙就被刘风月拦下:“这么快就勾搭上另一个了?孙熙,果真人如其名,很犀利呀。”
楼道里没有一点光,刘风月的房间也没有点灯,只有她们头顶上“销魂俏娘子”的招牌发出昏暗的光。
“别误会,那只是我的老板。”
“什么老板,会那么晚送员工回家?他迟早是你的米饭班主,你晚晚要加班伺候他。”
刘风月的言语不堪,孙熙微微皱眉,有些尴尬,不想再做争辩,正要转身回房,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束电筒光照在她们脸上,刘风月刷地闭上眼睛,啐了一声:“哪来的瞎子,电筒别到处乱晃!”像她这样不见天日的人,突然被强光晃眼,就像狐狸精被雷击中一般,很是敏感。
孙熙只微微移过了眼光,电筒却追着她的脸射来,她用右手遮住眼睛,说:“请您照路,别照人。”
“小姐,真的是你!”说话的是孙府的司机老王,他声音沙哑,有一丝哽咽,像是受了打击。
刘风月狐疑地看着孙熙,真看不出她还是个落难小姐。孙熙抬起头,问:“老王,你怎么来了?”
老王关掉电筒,说:“老爷在车上等你。”
“我不会见他。”
“小姐,我只是个下人,别让我难做。”
“现代社会,还有上人和下人吗?”孙熙反讽一句。
老王抬起头,用眼角望了一眼孙熙,又马上低下头来:“我跟着老爷夫人二十五年了,夫人一直待我很好。如果夫人还在世,一定不忍心看见小姐住在这种地方。父女俩哪有隔夜仇,老爷亲自过来,就是想接你回去。”
他的语气满是哀求,孙熙不忍,跟他下楼去。跟在小姐后面,老王有些恍惚,不过是几日没见,平日和蔼端庄的小姐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孙孝之坐在后座,孙熙上车,他一眼都没看她,直接和老王说:“开到个清净的地方。”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大半夜的我不想跑来跑去。”孙熙没有关车门的意思,一只脚还在车外。
孙孝之声音低沉,眼光依旧看着前方,向在同空气说话:“你难道还要回来这个肮脏的地方?”
“我住的地方是否肮脏,不关孙先生的事。”
他转过头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这一扭头,看到孙熙浓妆艳抹,穿着长体恤牛仔裤,双眼直瞪瞪地看着他,嘴上称呼他为孙先生。孙孝之怒不可遏,一直捏紧的拳头松开,孙熙警惕地往后退,他的巴掌挥了个空。这么多年的打没白挨,孙熙终于躲过一次,自嘲地笑笑:“如果孙先生想打人,恐怕找错了对象。现在我们已经脱离了什么父女关系,你再动手,我随时可以告你一条伤人罪。”
孙孝之不怒反笑:“冤家,真是冤家!”
他无奈地摇摇头,从怀中拿出一张支票,扔到孙熙脸上:“这里是一千万,足够你到任何地方逍遥快活,自甘堕落。我只求你别在家门口丢我的脸!”
原来父亲大老远跑过来只是为了将她赶得更远,他将她赶出家还不够,还要将她赶出这个城市。孙熙牙齿打颤,将支票收下,说:“我收下这一千万。”
孙孝之闭目,这忤逆的女儿虽然难缠,但到底可以用钱解决。没想到孙熙转手将支票放入他西装口袋,说:“现在,我给你一千万,请你离开Q城。”
这句话犹如扇了他一个耳光,他眯着眼睛去看孙熙,孙熙迎着他的目光,嘴角泛着玩味的笑。脱离父女关系?一个简单的启示就能抹杀他们二十多年的恩恩怨怨,抹杀他们身上流着同样血液的事实?那未免太过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