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洁忙打断他的话:“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向孙熙提出共同生活的邀请?”
“我刚才说要化解这种不公平,除了让她爱上我以外,还有一种方式,就是不让她知道我已经爱上她。”陶天佑一番话说得跟绕口令一样,怕只有他自己明白是什么意思,郑修洁却一听就懂:“对,这是唯一的方法。”
“但是我却一早让她知道自己对她情有独钟,要获得这种公平,我必须被她拒绝一次。所以,我向她剖白,表示希望她可以和我共同居住,说话的语气就像对所有的女性都会提出这种邀请一样平常。她的拒绝也在我意料之中,但我对她的拒绝没有表示任何伤心,马上和她讨论工作。这种情况下,她不会怀疑我有多爱她。而且,她会相信在我拒绝她之后,我马上收回了零星的爱意。所以,现在她以为我一点都不爱她,就像她对我一样。这样,我们才平等。”其实陶天佑大可不必如此,孙熙对爱情的感觉很迟钝,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大红色的老板对自己有什么特殊感情。
郑修洁苦涩地一笑:“你大费周章地做那么多事,就是为了这种所谓的平等?你现在还爱她吗?”
“自然。”
“那么你们就是不平等的,从你先爱上那一刻开始,你们就不平等了。”
“但至少她不知道。”
郑修洁捂着耳朵,讽刺他“掩耳盗铃”,陶天佑又说:“我这样做,还有另一层意思。熙儿将所有的时间和热情都倾注在艺术、理想、自由、朋友甚至世界上,她从未想过爱情。有可能他父母之间的婚姻并不快乐,所以她从未想过爱情可以那么美好。而我,对她做了一个共同生活的邀请。也许,夜阑人静的时候,她会想一想如果当初答应了陶天佑的邀请,会变成什么样呢?这在心理学上叫做心理暗示。”
“我倒不知道你成了心理学的专家?这么说你请孙熙在天佑影业工作,也是基于什么心理学上的原因了?”
“是,也不全是。孙熙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编剧人才,这是在公。在私,我认为唯一让她主动爱上我的方法,就是多在她身边出现,展现我的男性魅力。既然她不能对我一见钟情,就只能日久生情了。我就不信我在她身边晃荡一辈子,她还能视若无睹?”
郑修洁叹了口长气:“也许她就是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呢?”
“那么我只能指望自己变心了。可是她不爱上我的可能性接近于零,因为我和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陶天佑咧嘴一笑,充满了自信,此时一个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收起笑容,露出一本正经的神色,郑修洁无名心中一紧,手指慢慢泛白。
陶天佑的车子缓缓驶进一座大宅。这是一座真正的大宅,从门口到停车场花了五分钟的车程,两边是雨林气候才有的各类植物,地上种着来自荷兰的特种青草。要知道这种荷兰青草特别矜贵,但主人家却任由车辆行驶,草地依旧能保持一片绿油油的景象。这说明这里的草坪几乎每日更换,光是这一日的花费就是一个普通阶层近半年的工资。
从停车场再到花园,陶天佑步行了将近十分钟,若平时有什么急事,他是直接将车子开到花园的,但现在他宁愿慢慢踱步过去。上一次见蒋爷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从那时候起,蒋爷有什么事就只会在电话里吩咐他。这次会是什么事呢?蒋爷要隆重其事地特意把他叫过来。既然要当面吩咐他去办,说明这件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也说明只有亲自交代他去做,蒋爷才能放心。但还有什么事值得深居简出的蒋爷,做这样的安排?
五年前脱离社团,蒋爷说过一句话:“一入蒋门深似海,天佑,当年你投靠我的时候,我以为是一辈子的事。”
他不置可否,蒋爷又说:“离开也并非不可,但我的电话只要一响,你就要帮我办事,没有拒绝的权利。”
任何人都不能拒绝蒋爷的要求,自然包括他在内。他十五岁的时候一无所有,有的只是不怕死的精神和一双拳头,是蒋爷给了他一切,他自然要知恩图报,即使用一生的功夫去报这个恩。从他现在的装扮和神采来看,谁都想不到他十五岁开始就是蒋门下最好的打手,每天在刀光剑影当中,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走进花园的时候,蒋爷正从泳池里出来,佣人拿来浴袍和浴巾。他伸手接过,然后扬了扬手,吩咐所有佣人离场。一个手势,身旁的两个佣人马上没入花园,远处的两个黑衣保镖也退了进去。陶天佑眉头一皱,但迎上去的时候,马上换了个笑脸:“蒋爷。”
蒋爷苦涩地笑了笑,作了个邀请他坐下的姿势,说:“我们有五年没见了吧。”
陶天佑点点头,蒋爷用悲凉的语气说:“五年,对于你来说,是如日中天;对于我来说,可是日薄西山。”
陶天佑赶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蒋爷十年如一日,掌握着亚洲区最大的神秘势力。我不过是个臭小子,怎么敢和蒋爷比。”常言伴君如伴虎,素来做臣子的最怕功高盖主四个字,也难怪陶天佑会如此紧张。
蒋爷将他按在椅子上:“臭小子?你可是我们林茂上位最快的臭小子!也是你这个臭小子明白什么叫急流勇退,才二十多岁就为自己谋定退路。现在,你不过三十出头,就夜总会赌场样样风生水起,最近还做了电影。好小子,有你的。”
他说最后两句话的时候,拍了拍陶天佑的肩膀,陶天佑只觉得比铅还重,凝重地说:“没有蒋爷,我没有今天。”
君心难测,陶天佑猜测不出蒋爷今日的举动到底隐含了什么心思。蒋爷素来是说一不二的人,办事雷厉风行,对属下恩威并施,但今天他却拐弯抹角,脸上经常显现不一般的表情。陶天佑几次看他,发现他眉角没了以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却多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凉。
紧接着蒋爷又说:“我想吩咐你为我,做一件事,这是最后一件事。”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像是特意强调这两个字。这是试探吗?试探陶天佑是不是有摆脱他控制的心思?
陶天佑说:“只要蒋爷吩咐,别说一件事,一百件我也会办到。但做完这件事之后,我能真正脱离林茂,那也是求之不得的。”
蒋爷看他一眼:“你倒是实话实说,就不怕我生气?”
“蒋爷一双利眼,根本瞒骗不过,我除了实话实说,别无选择。”
蒋爷笑了,开怀地大笑,最后化作两声干咳,说:“我答应你,办完这件事你就真正离开林茂。以后,没有人再能吩咐你做事。”
陶天佑一颗心砰砰直跳,他一直计划做正规生意,但却未能摆脱社团的控制。在他的夜场和赌场,经常出没毒品交易和高利贷的勾当,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蒋爷亲口答应只要他办妥一件事,就放他自由,那会是什么事呢?
落日的余晖洒在游泳池上,泛起金黄色的光圈,蒋爷的眼光深远悲伤:“十年前我能在半小时内游二十个来回,但现在只能游十个。”陶天佑猜到蒋爷的忧色为何而来,到他今天的身份地位,所忧虑的自然不是名利,而只是健康二字。时间是公平的,不管你是皇帝还是乞丐,都会随着年月增长日渐老去。纵然像秦始皇那样,掌握全国上下的生杀大权,他也过不了半百之限。有识之士们取笑秦始皇被方士徐福骗了,才相信蓬莱岛的不死传说,做了天下第一大傻瓜。其实,人到了他那样的权力和地位,唯一还要追求的无非是不老之身,方士徐福对症下药,自然能使精明的秦始皇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