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诺抬头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可三哥竟仍未回转。原本,她是他一直呵护在心头的宝贝妹妹,谁知凭空蹦出个极具女人味的红玉姑娘,让他失魂落魄至此,竟半日未曾露面,把她晾在这儿不理不睬。
心中虽有些不平,但却并不象是伤心。只觉得好象打了败仗似的,有些为自己不值。原本一心想嫁表哥的,觉得那是自然而然之事,但从今日红玉一出场,宋予诺就知道,有些事已经改变。事情在向她不能预料的方向快速发展着,而她却无能为力。
月亮已高高挂在天上,应是满月了,而从她窗前,却只能看到月的一角。宋予诺正待探出身去,欣赏皎皎月华,却发现师母正站在廊下微笑地望着自己。
“子越,你来我房里一下。有些事要跟你好好说说。”师母微笑道。
“是,师母,我这就来。”宋予诺一边应着,一边赶忙整理一下衣衫,便往旁边的厢房走去。
待她推门进去,才发现先生也在屋里。原来先生去县衙办事已经回转。
先生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着方步,见宋予诺进来,象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很郑重地对她说,“子越,今日为师出门,明里说是办事,其实是知县大人请我去的。”
宋予诺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不是父亲又间接对先生施加压力了吧。“那家父有没有带话回来?”她小心翼翼地问。
“令尊是堂堂知县大人,不想派人来请小姐回去,以免把事情闹大,于姑娘名誉有损。故而令尊让为师转告子越,已经胡闹了大半个月了,这两日就收拾一下,准备回府吧。”
“而且一个姑娘家,居然女扮男装,住在书院里,也的确有失妇德,不成体统。”先生一边捋着他那标志性的一小把山羊胡须,一边仍在教训她,对她的行为显是很不以为然。
宋予诺默不作声,不想明着顶撞他。毕竟自己是当老师的,连自己都做不到尊敬师长,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
先生训完了,退到一边坐下,端了一杯茶自饮了起来。而师母又走过来,怜爱似的摸了摸宋予诺粗粗束起的发髻,柔声叹道,“唉,虽是男装已是如此俊俏,不知子越女装会是怎样的明艳动人。”
在师母的夸赞声中,宋予诺方才因挨训而产生的羞恼已被满面娇羞之意取代。她不觉低了头,用手指轻轻绞着一截衣角。
“这两日也不用去听先生讲课了,你就陪我好好说说话,等你回府之后,估计再想见面也就难了。”师母细细地打量着她,而她竟然脸红了起来,心中不禁感慨万分,师母多象母亲啊,不知府中的母亲大人,又会是怎样一幅容颜。
心中再不忍欺骗师母,她便轻声道,“师母,请恕我欺瞒之罪。小女本名芷若。”
“芷若,林芷若,真是好名字。名若其人,不媚不俗。”师母赞叹着,轻轻拉起她一只手。宋予诺正觉不解,只见一只翠绿镯子,已滑落在腕上,衬得那腕上肌肤越发白皙柔嫩。
“听闻芷若回府是准备大婚的,既是有缘相识一场,这个镯子就当是我们的贺礼吧。”师母温言道。
宋予诺正待推辞,师母轻轻按住她的手,坚持道,“一点心意,一定收下。师母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看着师母温柔的眼神,宋予诺再也忍不住,扑入她怀中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师母轻轻揽住她,在她背上安抚似的轻拍几下,好言相劝道,“好了,好了,姑娘家长大了就是要嫁人的,你爹娘如此宠爱你,必定给你选了一门好亲事,理应高兴才是。”
理智让她渐渐止住了哭声,宋予诺知道自己是无法把真相告诉师母的。即便师母对自己再好,也决不会助她逃走,而去得罪知县大人。
师母从袖中抽出一方罗帕,帮她轻轻拭去泪痕,“天色不早了,芷若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宋予诺默默行礼告退,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如画欲言又止,宋予诺知她什么都清楚,只是不告诉自己。心中愤恨不已,只有对她不理不睬。
宋予诺闭着眼睛在装睡,那边如画的声音却如耳语般传来,“小姐,你也别怨我。我也没法子。你知道,我是最希望你能嫁给表少爷的。”
因身体不适,眼皮渐沉,也不理她继续说些什么,宋予诺便沉沉睡去,梦里仍是辗转不已。
早上一起床,宋予诺一边梳洗,一边吩咐如画,“如画,你去看看表少爷在不在,在的话就把他请过来。”
如画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只见她自己回来了。宋予诺心下一愣,难道三哥一夜未归?又或者是早起直接去了学堂?
“他不会是直接去学堂了吧?”她不甘心地问。
“回小姐,表少爷可能昨儿夜里就没回来。”如画闷闷回道,一边探询着她的眼色。
“你怎知道?”宋予诺追问,手里的梳子也不自觉地停下了。
“表少爷的床铺,还是那样平整的。”怕她不明白,如画又补充一句,“还是昨个一早我给他收拾的样子。”
这小丫头,平日里对表哥真不是一般的关心,还没过门呢,连铺床叠被这种事儿就已经急不可待地做过了。难怪说女心外向,一有心上人,就什么都不顾了。宋予诺心道:也好,等我走的时候,就正好把她留给三哥。我独自上路,更轻松些。
这样一想她就释然了,方才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心想也不必去听先生之乎者也了,那就慢慢磨蹭吧。如画却又在一边犹豫着开了口,“小姐,莫忘了和师母相约之事。”
宋予诺恼怒起来,原来如画如此尽职尽责,只不过是为了监督她。忽又转念一想,师母明明白白地让自己这两天陪着,岂不也是要守着她,怕她跑掉?
宋予诺心中顿时一片冰凉。也不知三哥跑哪去了,人影都见不着,让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正发愁着呢,一转脸看到了桌上昨天赵知仪送的那把美人扇。她羞耻也顾不得了,矜持也顾不得了,要做大事岂能拘泥于小节?
宋予诺差如画去请赵公子。如画虽不赞同她同赵公子过往太密,但只要她这两天不跑,如画就算是完成任务了。所以如画也无须强逆她的心意。因此,片刻之后,赵公子已站在了她的屋内。
见如画在这,赵公子还是继续做戏,“林贤弟,今日身体可曾好些?”他那一脸假做的关切之意,也没掩住那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
宋予诺只作不知,也跟他客套着:“有劳赵公子费心,感觉好多了。”转眼看见如画还杵在那,计上心头,便吩咐道,“如画,去师母那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顺便跟师母说一声,我一会儿就过去。”
他们一起目送着如画关门离开。正不知从何说起,赵知仪却轻笑一声,“原以为林妹妹再也不愿见到在下的,没想到才一夜未见,竟巴巴地叫人请我来。赵某真是荣幸之至。”
“我今儿寻你过来,是请你帮忙的,你若还是这般戏弄于我,那就请便吧。”宋予诺生气地背过身去。
“是在下的不是,请原谅则个。”他忙拱手做了个揖,当做赔礼。显是被她昨日哭了一场,已怕了她再使小性。
待瞧见她情绪平和下来,他便眉锋一挑,询问道,“不知妹妹今儿请我来,所为何事?”
“三哥不知哪里去了,竟一夜未归。”宋予诺一想到表哥竟然不知所踪,落寞之色就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