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冷哼一声,又道:“瞧着你这一句仿佛还有几分真心的份上,便饶过高家大少爷的性命吧。”
老爷赶忙追问道:“请这位壮士明示,如何救敬轩。”
“明日晌午,将你们余下两间铺子的房契、地契送到百花楼天字房,届时请高老爷与夫人一同前来。最迟到晚间,高家大少爷便可回转。切记,若是过了明日,那可是神仙老爷也救不得他了。”
言罢,那人便欲转身离去。老爷原本低着头在寻思明日之事,忽又想起一桩事来,忙道:“敢问,这是何人的墓?”
那人却不答话,只哈哈大笑着,已惊起了树杈上停歇的几只乌鸦。四周顿时一片翅膀振动之声,待老爷从这杂乱声中定了心神,却惊觉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待高老爷回到高府,已是天色微明。显然夫人也未安睡,听到动静便也起了身。老爷便把那神秘人谈的条件告诉了夫人。
夫人疑惑道:“这人说的话可信么?”
“即便是冒险,咱们也不得不去。总归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瞧着老大出事。”老爷叹道。
夫人便狠狠心,将那宝贝盒子拿出来,将剩的两家铺子的房契地契都拿了出来递给老爷。老爷瞧着夫人一脸痛惜之意,便安慰道:“钱财皆是身外之物,如今诺大的家业也是当初赤手空拳打下的。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敬轩又那么能干,日后生意还可以再做起来的。”
夫人神色稍缓,又将那几只颇为贵重的钗拿出来,轻轻抚弄着,认真道:“敬轩在牢里还不知怎样,若是有用银钱的地方,不妨将我这陪嫁拿去。”
老爷摇摇了头,柔声安慰道:“高府还未到要典当首饰的地步,夫人您先收好。”
不多时,映雪就端来了早饭,两人也没甚胃口,只随意喝了点稀粥,便准备去百花楼一趟。
大清早的,百花楼,虽已有丫头小厮的在忙碌,可相比起夜里的热闹,这已很是清静了。两人才下了马车,已有小厮过来牵住马,主动过来问话,“敢问两位可是高府来的?”
老爷赶忙点头应道:“正是。”
那小厮倒还算礼节周全,引着两人往二楼天字房走。一路上,高老爷想打听些情况,那小厮虽也是满脸堆笑,却不多嘴,只闷声不响地给两人带路。
待进了那厢房,显见这是百花楼最气派的客房。高府虽也是富裕之家,却也被房内的富丽堂皇而惊叹。墙上的画,瞧着甚是不俗,一应器具,也皆是贵重精致。不觉心中越发奇怪,这神秘人既能住得起这天字号房,定也是不简单的。
那小厮却未跟进来,显是级别不够,房内已有丫头候在一旁。一边甚是有礼招呼两人坐下,便也如那小厮一般,只微笑着,却再也不答任何话。不多时,便又有丫头上了茶。那茶闻着便知是上好茶叶,待品一品,发觉唇齿留香,竟是极品龙井。
两人初来乍到,颇为拘谨,心中有事,也不敢贸然行动,只有干等着。待喝了几杯茶,眼见还未有人从那内厢出来,老爷不觉已有些急躁,夫人也一脸的不安。
两人原是有备而来,却仿佛是握紧了拳头却一拳打空,心中说不出的不自在。明面上却挑不出错处,那接应的丫头小厮也皆是有礼相待。
老爷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冲那丫头道:“你家主子怎还不出来?”那丫头仿佛听不见一般,仍是微笑着一动未动。老爷闷声道:“那就休怪老夫无礼了!”言罢,便推开了内厢房的门。却见门里竟是厚厚的深色帘子。
他回头瞧了瞧,见那丫头未有阻拦之意,而夫人显是不放心,已快步跟了过来。
老爷一心想看这门帘内里乾坤,便一把掀起了帘子。却不想一步开外,仍是一层帘子。
待一次次失望之后,他已掀开了好几层帘子,那光线被帘子层层阻隔,已是越来越暗。而随着他深入内里,待有所察觉,发现两人已是在一间全黑的屋子里。
夫人已胆怯地靠在他身上。老爷壮着胆子吼了声:“莫要装神弄鬼了,明人不做暗事,请阁下尽快现身!”
却无人回应,两人正静待对方答话,更显得这屋子静得出奇。仿佛有风声吹过,夫人只觉脖颈处一阵凉意,已吓得尖叫起来。
老爷强作镇定,嚷道:“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请速速现身!”
正言语间,突然屋内瞬间一亮,却见一女人,长发垂面,手执一盏烛灯。而她旁边,赫然是一块灵牌,上面几个大字,两人已瞧得很是清楚:“高李氏梅香之灵位”。梅香母家姓李,这是夫人和老爷皆知晓的事。
两人大骇,待想看个究竟,烛火已灭,只听有女人如泣如诉的声音仿佛从上空飘来,已围着两人转起了圈:“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一声接一声,如催命一般。有时仿佛在远空飘忽不定,有时候却又象近在咫尺,若即若离,却让人听着不觉心生怯意。
老爷颤声问道:“你,你是何人?”
“老爷,难道你已忘记梅香了么?”那声音中哀怨之意更盛。而夫人已紧紧抓住老爷的手臂,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已全靠在老爷身上,显是已怕得不行。
老爷喃喃道:“阿梅,莫非真是你?”
见老爷仿佛已确定了这女人的身份,夫人已吓得软倒在地,可嘴上却强撑着,声嘶力竭喊叫道:“我是对不住你,可谁叫你勾*引老爷的呢?”
“你又怀了孩子,眼见那日大夫说你怀的极可能是男胎,我又怎能容下你?我也得为自己的儿子打算。这又怨得谁?!”
“要杀要剐你冲我来,别害我的儿子!”夫人已几近癫狂。
老爷却已听出些门道,皱了眉向着夫人困惑道:“莫非阿梅不是难产而亡?”
那空中的飘荡的声音已哭诉道:“老爷,梅香原本好好的,却不想在夫人那里喝了一碗茶,就有了早产征兆。当夜,夫人又请了个稳婆,明是帮我生产,暗里却又下了虎狼之药,梅香确实险些死于血崩。即便如此,夫人却也不让我好死,又将我卖到了青楼――”
老爷已是双目圆睁,扯着夫人质问道:“可有此事?”
空中那似鬼魅的声音又哭诉起来:“老爷,可怜梅香不是生产而亡,却是在青楼被人作践致死。老爷,梅香死不足惜,只怕这污浊之身令老爷蒙羞――”
老爷怒极攻心,已一把将夫人推倒在地:“你这狠毒妇人!”
夫人何时受过这种待遇,羞恼万分,一时倔强之意占了上风,只朝着上空哭喊道:“贱人,你到死了还要祸害人!我不怕你,你有什么都尽管冲着我来!”
老爷一时心中复杂至极,不可名状。眼见夫人无半分悔改之意,仍在那里叫嚣,一狠心,巴掌已甩了下来。只听“啪”的一声,在寂静中显得分外响亮。
夫人一时呆住,那嘴自然闭上了。突然间,只听一阵厚重布料垂落掉地之声,瞬间屋内已是一片明亮。
两人呆愣间,已有数人将屋内四周的黑色帷幔撤了下去。这才发觉已是处身于一间宽敞厢房内,前面案几上,确是供着灵牌。灵前立了一位身材魁梧的青衣男子,正神态恭敬地给灵位上香。
老爷也顾不上夫人的反应,只上前两步,问道:“请问阁下是?”
那男子并不答话,已缓缓转过了身,却戴了一幅银色面具。他冷冷应道:“我是何人并不重要。老爷和夫人,若想救高敬轩,那便需拿出些诚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