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一时之间,我感到如堕五里雾中,可突然之间,之前从我身旁走过的两个建筑学女生之间的谈话闪现在我的脑海之中,这使我感到格外的诧异,“你是说,你们建筑专教丢东西的那件事?”
“嗯。”肖婴点了点头。
“为什么啊?”我不禁脱口问道。
“平时我总是第一个去专教,最后一个离开啊。”
“就凭这个?”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不明白,现在居然还会发生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
“应该是吧……”她幽幽地说道。
我不禁再一次转过头来,望了她一眼。她的目光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迷离。
“没关系,清者自清,我相信你。”我都无法想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这样的谈话之中,我通常只是会用“哦”、“嗯”、“这样啊”之类的话来敷衍过去。
“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家庭条件不太好吧。”这样一来,她好似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地说道,“自从我在车祸之后醒来,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家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家庭状况一直都不是特别的好。我的爸爸不在了,家里只靠妈妈一个人的工资过活,她一个人在服装厂工作得很辛苦的……也许班里的很多的同学都知道我的情况吧,所以他们都将矛头指向了我。可是,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我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了,我不知道之前的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或许……”
“没有这回事。”我无法再继续听下去了,说道,“我问过你的一个室友,她对你的评价很高的。”
“没想到你还‘调查’过我啊?是何居心啊?”她忽然笑得很甜——我意识到了自己说得太多了,顿时觉得手足无措。
这时候,我觉得她的性格有些令人捉摸不定了,这一点令我感到十分害怕。当然,我无法说清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害怕。总之,她这样的性格令我感到极其的不安。
“其实……”我在竭力编造一个比较合理的理由,试图来一个瞒天过海。可是,我编造出来的每个理由都显得相当的拙劣,令我难以启齿。
“其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是不是?”她笑得越发的爽朗。
她确实语出惊人,这更加使我始料不及。我慌得不知道改说些什么才好。我纸感觉到自己的脸变得滚烫。如果现在有一束灯光打在我的脸上的话,你一定会发现我的脸已经红得发紫了。
“哎,你没事吧?”她笑着问道。
“你现在的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我对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在我看来,抑郁的表现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不好啊。”她说。
“那为什么你看上去还是这么高兴?”
“你想想啊,哭着过是一天,笑着过也是一天,反正日子都要过下去,我觉得还是笑着好一些。”她郑重其事地说。这道理虽然简单,但要实践起来确实不容易。显然,她做到了,她真的相当了不起。
“婴宁啊。”我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
“什么?”她大概没听清我到底在说什么。
“噢,我觉得你像一个人。”
“谁啊?”
“《聊斋志异》里的婴宁啊。”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啊,我看过这个故事。”她说,“我挺喜欢那个奇女子的。”
“那是个充满阳光的女孩子。”我突然开始动情地说道,“她天真,烂漫,总是以标志性的笑容去化解生活中的不愉快……可惜,我做不到她那样,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我十分痛恨这样的我,为什么这段日子总是藏不住自己的秘密呢?为什么见到了漂亮的女孩子就想一吐心中的不快呢?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理是否符合《聊斋志异》中描写的夜读的书生的心理状态——兴许真的是孤独寂寞了,也许我现在我真的很像《聊斋》中盼望女鬼的书生,对于一份感情有着极其强烈的渴求。当然,对于肖婴,我虽然并没有半点杂念,但在她面前,总是显得情不自禁。
“其实……”这时她忽然说道,“我的世界一样是一片黑暗。”
“不好意思,我可能说得太多了。”我感觉现在的气氛有点不对劲,便打算结束今天的谈话。
“这样不是很好吗?”她说道,“你刚才不时说了吗,如果心里有不愉快的事的话,说出来就好了。”她边说,边向我又走近了几步,“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啊,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觉得你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我失去了之前的所有的记忆,现在的我,对身边的事情知之甚少。对之前的所学的知识,我也得重新学起……我能感觉到,我在失去记忆之前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而现在……我觉得有点寂寞,希望能时常有个人能和我说说话……”
这太像了,简直太像了,我总觉得我即将再次陷入一个怪圈之中。
为什么不拒绝她呢?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见到漂亮女孩就会失去自己的原则——之前我一直鄙视这样的人,现在也是一样。我知道,和她之间的距离太近,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我不能允许自己犯下这样的错误。
“可是,为什么偏偏会是我呢?”我问道。
“怎么,你不愿意?”她的声音略微带着些失落。
我被她这样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问话弄得慌了神——这使我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可是难道我就这样妥协了?不,我不能!我绝对不能忍受时常面对着一张与一个死人一模一样的脸庞,那会使我感到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结结巴巴地说道,“你看,我……我在女生面前会觉得很不自在,我更不能像其他的男生那样善于和女孩子说话——嗨,说白了,我这人嘴笨得要死。”
我知道,我现在的模样看上去一定十分狼狈。肖婴见我这副模样倒是笑得十分的开心,她说道:“我倒觉得你这样的人挺有趣的,比起那些油嘴滑舌的男生好得多了。况且,我觉得只要透着一种忧郁感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
首先,我必须承认,对于她这样的逻辑我表示极其的不理解。但是,她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我便不能再推辞了,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于是我只得说道:“那好吧,只要你不嫌烦的话,可以尽管来找我说话。”说完这句话,我再次感到隐隐的不安——之后发生的事情说明我的担忧并非不不无道理。当然,也不消我多说,你们也一定能猜得到,我和肖婴之间此后必然会发生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恨纠葛,这当然是后话,这里按下不提。
“呵呵,怎么会嫌烦呢?我高兴还来不及。”我看得出,肖婴真的很高兴,就像刚刚得到父母奖励的小孩子一般。那样的天真烂漫令人有一种需要去呵护她的冲动。这时,她忽然问我:“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
“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我喜欢萤火虫。”估计她也是在下意识地回答。
萤火虫?这不禁令我想起了第一次与她相遇时的场景——那时候,她一个人独自站在贺家坪幽长的山路上,身旁恰好有萤火虫飞过。当时只觉得那场面异常的诡异恐怖,如今想起来,倒觉得那种情景给人一种十分美妙的感觉。另外,我想起了她的QQ昵称,叫做“子夜流萤”。现在看来,她对萤火虫确实有着一种特殊的偏好。
“从你的QQ昵称里可以看得出来。”我说,“对了,你以前的QQ号应该不用了吧?”
“不,我还用以前的。”她说,“估计我这人从前有个习惯,我总会把一些重要的账号密码记在一个本子里。在我醒来之后整理自己的物品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本子——呵呵,幸好那东西还在,我可以通过我QQ上的好友了解到之前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
“原来是这样。”我又继续问道,“你为什么喜欢萤火虫?”
“你不觉得它们很美吗?”她眺望远方,幽幽地说道,“而且,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孤单的萤火虫,生命短暂,只身一人,四周都是黑暗……”
“也不是啊,”我安慰她道,“萤火之光,虽然不能与日月争辉,却也使黑暗不再那么纯粹。”我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一句相当精彩的话来,就连我自己都不禁为自己喝彩。
“啊,说得真好啊。其实,你真的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只是你比我表达得更加有美感。”她浅笑道。
“我瞎说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对了,你干嘛说起这个?”
“嗯……”她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在鼓励自己啊。只要我不快乐的时候就会把自己想象成为是一只萤火虫——对了,听同学们说,我们之前实习的地方能看到萤火虫,是吗?”我注意到,当提到萤火虫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闪现出异样动人的光彩。
“确实有,”我说,“只不过不是特别的多,也仅仅是偶尔会看到一两只。”
“啊,多好啊,漆黑的夜里,偶尔有一两只萤火虫翩翩飞舞……”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变得有些黯然了,“可惜,我把那里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真的希望有一天能再次看到飞舞的萤火虫。”
“真的那么喜欢?”
“真的很喜欢。”
那一晚,确实聊得很是尽兴,就如同痛饮了一壶好酒一般,可是,我却也越来越担忧起来。
回到宿舍,我发现其他五个人都在。看到我走进门,五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自己手头上的事情,用一种一样的目光看着我,就像一群流氓在盯着一个衣衫单薄的漂亮姑娘一样。
“你们干嘛?”我坐到床上,好奇地问道。
“伟哥,你这就不对了啊……”刘帅第一个说道。
“同学,你这了不得啊。”邢振昭也在一旁坏笑。
紧接着,李鑫、吴国浩、秦友明也同样是一阵的旁敲侧击,搞得我一头雾水。
“老子没空陪你们扯淡!”我没好气地说道,同时准备洗漱。
“愁你这副作死的样子,自个儿干的事儿还不承认。”吴国浩不依不饶道。
“去你们妈的,你们说毛啊?我不明白。”我拿出洗漱用具,开始向门外走。
“伟哥,你老实说,刚才干啥去了?”刘帅说道,那架势就如同在审训犯人一样。不过,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是知道了什么。
“陪人聊天。”我坦然地说。
“伟哥,你这可以鸭。”李鑫说道。
“陪谁?”刘帅追问。
“肖婴。”我回答得毫不迟疑。
话音一落,整个宿舍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我明白,他们误会了。然而这种事是属于那种越抹越黑的,我只有不作为。
那晚睡觉之前,再次想起了我之前那一句灵光突现的话:“萤火之光,虽然不能与日月争辉,却也使黑暗不再那么纯粹。”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而且这意象也和《白夜行》中的意象如此相似。我忽然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或许,我也是这样一只在黑夜中独自飞舞的萤火虫?
那一晚,有一只萤火虫飞入了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