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实验(1)班张永兵
壮子他娘是个疯子,村子里的人都知道。
那年发山洪时,壮子他哥正在山里放羊,那水像魔蛇一样,仿佛要把整个天地都吸去,壮子他哥最后还是没跑及。后来,壮子娘就疯了,她每天都会烙一大包千层饼,说是给壮子他哥去送吃的,“娃放羊挺苦的,可饿不得。”其实,自从壮子他哥出事后,家中再也没养过羊,壮子他爹说养那家伙晦气。而她却天天去送饼,壮子他娘烙的饼,酥软味儿浓,每次烙饼,壮子就和哥一直围着锅台,壮子还不时地把那双脏兮兮的手在衣襟上使劲地搓,壮子他哥俩儿,每次都会美美地吃上三大张呢!娘手巧,壮子想。每年农闲时,娘都会一针一线地做许多鞋,娘从来不量他们的脚,娘说:“俺心里明着呢。”可现在……壮子再也没心思往下想了,他瞅着蓝天白云,眼里满是泪水。
上天总是那么不公,又是一年,又是山洪。山洪刚开始那会儿,壮子他娘死死地盯着那水发呆,忽然跳着要去找壮子他哥,喊着“俺娃还放着羊呢!”壮子他爹硬是拉着她,却被她推撞在了门框上,壮子他爹就这样去了,壮子他娘抱着他的头愣了好长时间。后来,壮子他娘不再闹了,她总是用破布条儿往门框上扎,就这样,一个家就没了,村子里有人纳闷,壮子他爹一个大男人,咋就拉不住一个疯女人呢?有人说:“那是受山洪刺激的。”后来壮子不知道为什么,和娘一起被车拖到另一个地方,他感觉那里的冬天太冷了,他也不再念书了———种地,他不知道他那个年龄,是不是一定要种地,那个村子里的人喊他娘疯婆子,似乎那样更顺口。娘也烙饼,也做鞋,还像先前一样,把破布条儿扎在门框上,壮子从来不碰她做的东西,他恨娘,恨她害了爹,恨她毁了他的家。他渐渐地学村里人那样,习惯喊她几声疯婆子,壮子想,她像个娘吗?壮子还学会了在她面前大吼大叫,可这一切,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真是个疯婆子。”壮子说。
腊月很冷,也很无聊。那年,壮子十六岁,他准备和村里的大人去打工,离开那个疯婆子。腊月出行,虽然不便,但壮子还是很高兴。他想,他要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回去。他没有告诉那个疯婆子,“她是个疯子,知道个啥?”
直到那天,他收拾行李时,那个疯女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抛下一句:“我明天就离开你。”那晚,他没有再回家。天亮时,那辆大班车前竟有好多人,天很冷,风中还夹着鞭子,冷得他直哆嗦,他看到村口那么多人送行,却没有一个为他而来,壮子很羡慕。坐上那辆车之后,壮子突然有一种成就感。
晃动的车身就这样带着他走上这条路……他正想着时,车猛的停了下来,他听到有人喊:“这不是壮子他疯娘吗?”他抬头看见路中间跪着一个人,蓬乱的头发被风吹起,露出一副可怕的脸庞——没有一点儿血色,这一切那样的模糊,壮子将头扭向窗。司机却不让她上车,当她掰门的手指流血时,司机心软了,门就开了。她竟被这突然打开的门摔倒在那里,行道很窄,或许不再让她起来,她竟爬到了壮子面前,而且硬是脱他的鞋,他看着这个“疯动作”竟猛的将脚抽了回去,她被重重地摔在车地板上,当再次爬起时,壮子才发现她双手还捂着一个鼓鼓的包,她将那包塞在壮子怀里,被人拖下了车。壮子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那种亲切,是娘没疯之前能感受到的。壮子看着那被血染红了的地方,沉重地打开了那个包,他的手指僵硬了,他看到了一双棉鞋,一双红色的棉鞋,棉鞋的下面,是一摞还有余热的千层饼,在爹走后,他用颤抖的手,第一次吃娘烙的饼,那饼却不如以前那样——饼太咸了,太难吃了。他忽然泪如泉涌,打开车窗,向着那看不清的背影喊了一声“娘”,那声音,传得好远好远,想必她一定听到,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娘硬脱他的鞋,那是她要为儿子换上暖和的棉鞋,为什么那双鞋是红的?那是娘用冻肿的手指为儿子做鞋,却不曾在想过那扎伤的手指。为什么那饼会是那样的咸?那是娘烙饼时流不完的泪……他想到昨晚,在那个简陋的灶房里,一个疯子?错!一个爱子的母亲,她生怕天亮之前烙不好饼,儿子要挨饿,在那昏暗的灯光下,她生怕天亮之前做不好鞋,儿子要受冻,为此,那间破旧的小屋里,有一盏永远为儿子亮着的灯。
在这个寒冷的腊月,在这辆颠簸的车上,壮子嚼着娘烙的饼,穿着娘做的鞋,将这个故事说给了车里的每一个人,他看到,泪花在他们的眼里闪烁。人们抬头看前方的路,原来,不知何时已下起了大雪……
点评:朴实的乡村语言,凄美的乡村故事,感人的人间亲情,作者告诉我们,在爱的天平上,母亲和“疯子”是等价的。母爱是一本最难读懂的无字天书。令人欣慰的是:“浪子终也回头”,儿子最终理解了苦难的母亲,但愿世人皆能如此。
(指导老师:何永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