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翼泥土气味渐浓,继而开始有些闷热,灰暗的云朵慢慢聚集,天色暗了些,街道上的小商贩或搭起防水布或收拾物什各自回家。
“哒哒哒~”不一会雨滴从天而降,滴落在屋顶瓦片成了一朵朵剔透花儿,散开的花瓣顺着瓦片滴落在下边的林总人与物,街道渐渐湿润,雨软绵绵地扑倒在地,闷热渐渐消退。
“这雨下得真好,”挎着菜篮子走过猪肉小摊的妇女抬伞道,“陈老弟,还不收拾收拾?”
“这绵绵雨不碍事。”陈福抓起桌角抹布擦着手笑道。
“若是收了这小摊,陈老弟要往哪去?”
“自是打道回府,孤家寡人又有何理由出去寻乐子,挥霍了积蓄往后便过不下去了,不是?”
妇女摆了摆手上前笑道,“怎的这般会过日子,家里就你这么一张嘴,吃好玩好才行啊!又无人管制着你!”
“哈哈哈,”陈福闻言手背捂嘴笑了许久轻声道,“那男子可真是有趣!”
妇女将菜篮子挎在左手上,一边窃笑一边将右耳前的碎发向后绾了两次,陈福见状假装有些止不住笑般拍了三下桌子。
“莫笑了,你看你,”妇女摇了摇头道,“给我来五两五花肉,家里那狗子快要生了,再来二两猪肝。”
“好咧,大姐你拿好。”陈福歇了歇,握刀的手利落地划好,放入妇女菜篮中后,将已放在桌面的三吊钱揣进怀里,“大姐,慢走。”
“好。”妇女笑了笑便走开了,陈福看了看将将被风刮乱的雨帘,靠街边的猪肉蒙上水露,撑在上头的防水布微微掀起,雨向陈福迈了一步,陈福堪堪躲避但右边肩头仍旧湿润了。
“哎呀,这雨!”陈福跺了跺脚有些恼道,“哼!”话毕再过了两柱香时间,陈福亦蒙上了一层雨露后,挽起袖子开始收拾小摊,喃喃“这破天气!方才还说你的好,现却这般顽劣。”
小商贩陆陆续续离去,街道渐渐少了生气,酒楼茶庄里人声鼎沸,小厮端了饭菜再端酒水,赏钱亦间或往怀里揣,腿再酸痛也便不算什么。
得芳园一如既往的满客,但小厮丫鬟却少了往日热情,不时往门外看去,生怕再来一两个闹事的,客人只管吃饱喝足,怀中美人甚是动人,自是无暇关注这些。
知漱在西厢房接过赏钱,乐呵呵地拿起油纸伞在长廊一蹦一跳,“无事便可。”宋小小侧首看着窗外朦胧花园低语。
“哈切~”白锦乐接过靳逸风手帕擦着鼻子,心里骂道,“这次又是谁!”
“再走个半时辰便到了。”靳逸风递上热水低声道。
“如若能在这般美的地方安眠也不错。”白锦乐将水喝了一半,抬起左手用手肘顶开窗子从缝隙中看着郁郁葱葱的林子,雨水趁势拍打白锦乐手臂,凉意顺着手臂向全身蔓延,数着病发日子不禁冷笑,“家姐锦楠只当了十年大小姐,现今我亦养尊处优十年,是时候还了。”
靳逸风看着白锦乐皮笑肉不笑,雨露渐渐打湿窗边,右手撑起窗子,左手拉过白锦乐手臂,“衣裳湿了会生病的。”说道起身拉过白锦乐身后的披风盖在白锦乐身上,顺手将窗子扣上后便背向白锦乐柔声道,“换上干衣服,我不看你。”
白锦乐看了靳逸风背影许久,白玉发冠被白玉簪子贯穿固定了沽临皇城贵人标准形容,皮肤被玄色衣袍显得更是白皙,却不知现在那双碧玉眸子会是何种神情。
“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白锦乐拢了拢披风摇头心中默念,“早晚都得长眠,何不?”
又过了一会白锦乐不禁苦笑,自己是有自虐倾向还是太矫揉造作,竟这般无理取闹。对方长得太好看怪不得别人,可他这般表达欢喜之意,害怕也情有可原不是?
白锦乐越想越觉得是因为靳逸风才生了这般多无用念想,可惜了自己的脑袋,想什么不好却偏生想这些有的没的,哀叹之余可怜自己太年轻,“唉~”
靳逸风等了许久,身后并无声响,正当他想开口问询时,便听到白锦乐无奈叹息,嘴角不禁上扬,道,“衣裳在那箱子里,在不换上怕是要着凉了。”
又过了一会,身后箱子被打开,“簌簌”换衣服的声音陆续敲打靳逸风耳膜,白锦乐一边换一边盯着那玄色背影,虽说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可与跟前这人共枕过,那算不算。。。?
如若靳逸风知晓白锦乐心中所想,连现在端正形容恐怕都维持不住更别想着他会乖乖坐着等白锦乐慢吞吞地换好衣裳。
白锦乐换上干爽衣裳,就这般看着跟前端正背影个半时辰,靳逸风想着白锦乐还在生气,也就这般乖乖坐等。
“吁~”马车停得稳当,外边早已没了雨声,马车夫翻身落地,恭敬道,“少庄主,到了。”
“好,你先退下。”靳逸风说完,微微侧首道,“安平,来,我带你看看我别院。”
“恩。”白锦乐不情愿闷声应道,见着靳逸风起身掀起帘子,有些刺眼的阳光照耀在跟前大叶榕,将近深秋,风亦凉了许多。
白锦乐许久未出房门,被靳逸风抱着下马车时,竟生了似乎自己是刚接触这世间万物的错觉,不过脚不碰地的感觉似乎很好,白锦乐心中不禁有些满意。
“这是区大娘,她会照顾你起居,其余的。。。你。。额。。。随意。”靳逸风看着站在左手边上的五位男子不知如何形容,索性放弃,身旁白锦乐皱眉上下扫了一眼靳逸风,眼底净是疑惑,“这少庄主比我还不上心,今儿个也算开了眼。”
“姑娘,还请随我来。”区大娘方才低着头错过跟前女子的大胆行为,得令上前柔声道。
“好。”白锦乐见区大娘上前,自觉后退半步微微俯首道。
区大娘见状心跳漏了半拍,待回过神来便碰上靳逸风金典神情,汗毛即刻竖起,额前冒汗忙侧身让白锦乐走在前头,低声说着方向。
白锦乐不紧不慢地走着,区大娘提醒一次她回应一句“好。”疏远之意很是明显,可区大娘并没那番心思暗自伤神,待将白锦乐送到厢房,区大娘便借着先去后厨端些吃食过来快速离去。
“将就这几日便好。”白锦乐自我安慰,推开房门看着熟悉的装潢,除了那立在床边的紫檀柜子,其余的与梨花谷那房间别无二致。
“我该不该装作很感动?”白锦乐扶着屏风思量良久,“可如若我这般感动会不会做作了些?”白锦乐摇了摇头,苦笑自己为何会如此多奇怪念想,想到再过十天半个月就会病发,况且若今明两日都未服药,到时候就算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白锦乐不知为何,想到可以安稳地气绝感觉一下子便轻松了许多,揪起裙边随意甩了甩,向门外走去,雨后的空气似乎比往日来得清新,白锦乐贪婪地看向天际零零散散的云朵。
过了一会,区大娘领着俩蓝衣男子将食盒放在房内桌上,白锦乐侧首看了一眼手脚麻利的三人放好饭菜后离开的身影,右手抱着左手呆呆地看着天际。
“安平,”靳逸风慢悠悠地走上前停在白锦乐身侧轻声道,“进房吃点东西吧。”
“不想吃。”
“不想吃便不吃。”靳逸风含笑道。
“少庄主,我想去一个地方。”
“哪?”
“一个有百亩良田的地方。”白锦乐无奈笑道,心中不甘心道,“一个现在我便应该在的地方,奈何那百亩良田轮不到我来拥有,可笑!”
“我未曾见过百亩良田。”
“我也是。”白锦乐微微侧首笑得比哭还难看。回想四年前被箭伤折磨那些时日,将体内的蛊清理完了虽疼得叫苦不迭,但爹在我快要康复之时又下了一蛊,寒心之余恨意更深。
“集云山庄少庄主,我比蝼蚁更无用,你何必这般浪费精力?”白锦乐回望靳逸风惨笑道,“少庄主需要什么可否告知一二,可能我手上就有,不,我脑子里有。”
“就因为你并不是嫡女?”靳逸风叹气道,“我爹与我说过,白石白寨主膝下双胞胎一对,梨花谷那日我曾摸过你脉搏,体内有蛊,可昨日却发觉你体内的蛊已无,这是为何?”
“哦?”白锦乐对集云山庄的敬畏加了几分,但对体内已无蛊半信半疑,“那你可知那日罗姜之事是我爹,不,是寨主一手促成的?不过寨主不知你会对我动手。”
“目的?”
“集云山庄箭矢。”白锦乐摊手道,“想起了吗?”
“当年的清理只是疑心招致,让我们狗咬狗,坐收渔翁之利,奈何我们就是不动手,趁着陛下许我随军驻守边疆,我爹让我将那些人带上,遇上好时机便处决奸细。”靳逸风退了一步道,“奈何我并未动过手,即便有两人不知所踪,那两人?”
“在白府地牢,好吃好喝伺候着,你们迟迟不动,我们也不好处理那两人。”白锦乐理所当然道。
“现在为何与我说这些?”靳逸风皱眉冷言道。
“集云山庄,还真是动不得。”白锦乐低首郁郁寡欢,“都与你说了,我如蝼蚁,无用得很!”
靳逸风下巴微扬,微凉的风扑面而来,眼前俯身看着有一下没一下轻踩青石板的白锦乐无力地垂下双手,本想就此便帮白锦乐清理掉那蛊,现下白锦乐成功激怒了自己,留在这里又寻不着如何交谈下去,可离开时该是何种神情何种方式靳逸风又未想好,只好侧身握拳不语。
“少庄主,为何不走?”白锦乐静默许久,脚有些麻走进屋内轻飘飘道,见靳逸风毫无动作,白锦乐顺手将房门阖上,扫了一眼桌上菜肴,拿起筷子夹起还有些余温的青菜就着白饭吃了起来。
屋外靳逸风站了许久,想不出下次见面该如何说话,又该以何种神情面对她云云。
四季常春的山林将雨露蓄积,渗入泥土,流入江河,形成湖泊。晌午山林被太阳照耀,生机勃勃之景与沽临截然不同,阳光渐渐有了温度,靳逸风觉着有些热,转身看了禁闭的房门良久才抬脚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