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转院手续办得非常顺利，黎曦在其中帮了不小的忙。
一个星期以后，姐姐的身体状况可以进行转院了，黎曦陪着莫听南回家去收拾东西。在姐姐的床头柜里，莫听南发现了一张银行卡，突然想起在姐姐出事那天任林峰发的那条短信——“医院我就不去了，我往你姐的银行卡里打了十万块钱，你先用着，不够再跟我说一声。你姐是个好女人，好好照顾她。”
应该是这张卡。
“黎曦，我出去下马上回来。”莫听南拿起卡便快步走出家门。
她在附近的一个ATM自动取款机里查询了余额，不多不少，整整十万。
就是这张卡了。
莫听南在附近找了一家快递公司，将这张银行卡送上了同城快递。
莫听南觉得，如果换了是姐姐，也会这么做的。
既然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两不相欠。
黎曦把莫听南送到了医院门口便准备离开，莫听南却一把拉住她，“你不去看看姐姐吗？”
黎曦轻轻松开了她的手，“小南，我还有事儿。”
莫听南看着她，“为什么每次你都不愿意去看看姐姐？”
“小南，你站在听北姐的角度想想，你觉得她愿意让除了妹妹之外的人去看她吗？”黎曦觉得，听北姐现在尤其不愿意见到自己，但是那样的话怎么能够同莫听南说呢？最起码现在不行。
被黎曦这么一问，莫听南怔住了，是的，姐姐不愿意，那么要强的姐姐不愿意。莫听南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黎曦，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给予了自己莫大的帮助，她似乎成熟了不少，之前上学时的那种锋芒那种风风火火似乎消磨了不少。
“黎曦，谢谢你。”虽说好朋友之间无需言谢，但是莫听南觉得这是目前自己唯一能够做的了。
黎曦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南，千万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莫听南点点头，“你也是。我们都会好好的。”
这个“我们”包括任何人。
莫听南让姐姐住进了D市最好的一家医院，将姐姐安顿好之后莫听南便去公司报道，带着黎曦给的那张卡，从小到大，她都不愿意欠任何人任何东西，哪怕小学的时候，借了同桌的一只铅笔一块橡皮都要想着尽快用好还给人家。到了大学的时候，几个同学出去逛街，有时候会买一些小吃，有的同学会一块儿把钱给付了，回去之后，莫听南总是第一时间把钱还给人家，有时候对方会非常潇洒地说“不用了，算我请你们的啦！”莫听南还是坚持把钱还给人家，这样，她才能安心。
而现在，她手里拿着黎曦的那张卡去还白斌的钱，她觉得这一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行为着实不妥，但是毕竟白斌是陌生人，这样欠着总归是不好的。
她回到公司的时候大家都对她笑脸相迎，对于自己一个多星期没有出现的理由每一个人都缄默不语，好像她一直都在一样。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许静才跑过来拉着莫听南说道，“莫听南，你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样，伦敦好玩吧？”
莫听南听得一头雾水，“伦敦？”
“你还装？你这一个星期难道不是去伦敦出差去了吗？”
莫听南顿时恍然大悟，“喔——是啊，我是去伦敦出差去了，你看我这脑子。”末了还非常逼真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在心里又一次感谢白斌，为她的编织了一个完满的借口，她不想让这件事人尽皆知，她不想大家看她的目光里多一份同情。
继而许静开始缠着莫听南要她讲在伦敦的各种经历之类的，莫听南干脆照着以前看的旅游杂志在她面前胡编瞎扯了一番，最后她觉得有点儿喘不过起来，借口还有事儿就溜回了公司。
到公司的时候，正值午休的时间，公司里面没有什么人。
莫听南坐在办公桌前，偷偷瞄了一眼总裁办公室，他还在工作。莫听南从包里拿出那张卡，走到了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
“进来。”
“白总。”
“哦，什么事？”他低着头，翻着手里的文件，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他这个样子莫听南想起来了第一天来报道时候，那时候她是觉得这个老板太冷漠，由里到外；而现在，虽然同样是那副表情，莫听南觉得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将手里的那张卡轻轻放到桌子上，推到他的面前，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轻声细语的，“白总，谢谢您帮我垫付了医药费，这——”
话未说完，他便打断了她，“卡收起来，如果真要还，我就从你的工资里慢慢扣。”
这是一道命令，不容拒绝。
这时候，他抬起头，看着她。
莫听南觉得他有点儿生气了，但是不知道是为什么。
“可是——”莫听南意欲争辩，却又被他生生地挡了回去，“莫听南，如果你还想要你的工作话就带上你的卡，马上出去。”
掷地有声。
这一句话说得莫听南胆战心惊，若是换了以前，莫听南一定是义无反顾地扔下卡递上辞职信，但是现在，莫听南非常地清楚，这分工作，不能丢，不能丢，千万不能丢，这与姐姐的康复息息相关。
莫听南赶紧拿起卡，落荒而逃。
坐到自己办公桌前的莫听南突然发现自己怎么那么地狼狈。
姐姐的身体状况在一天一天地好转，那些白色的绷带石膏之类的慢慢地从她的身上卸下来，那场车祸也并没有在那张美丽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疤痕，姐姐还是那么美丽的姐姐。但是依旧是不能够走路，但万幸的是姐姐是坚强的，她也安然接受了这一切。
莫听南一直在为那笔沉重的医药费奔波忙碌，她要给姐姐用最好的药，她要让姐姐早点好起来。黎曦也常常偷偷地给莫听南的卡上汇些钱，现在非常的处境，莫听南知道自己把该放下的就放下，而且丝毫不能向姐姐透露半点风声。
每当姐姐问起，莫听南总是笑着说“没问题”“没问题”。
一个星期以后，莫听南在酒吧里找到了一份服务生的兼职，时间是晚上九点一直到凌晨，虽然有点儿辛苦，但是薪水还是不错的，有时候碰上一些出手大方一些的老板还能有可观的小费。
待到发工资的时候，莫听南发现白斌说的那句“我会在你工资里慢慢扣”并没有实现，工资一如既往还是那个数字，莫听南万分无奈。
从医院出来以后，莫听南直接赶到了酒吧里，换上了工作服，开始忙着端酒送水。
“小南，这是十八号桌的客人点的HENNESSY XO，你给他送过去吧。”吧台的调酒师Jack把一杯HENNESSY XO放到了莫听南手里的托盘上。
莫听南点点头。
酒吧里人声鼎沸，男男女女跟着动感十足的音乐跳起了热舞。
莫听南端着那杯几百元的HENNESSY XO 在人群中穿梭，终于找到了在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里的十八号桌。
“先生您好，这是您的HENNESSY XO——”莫听南一边非常热情地说着一边将酒轻轻地放到桌子上，只是在她要像背台词似地说出“请慢用”然后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僵在了原地。
莫听南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完成这一非常简单的行为，她真的恨不得找不一个地洞就钻进去，或者像哈利？波特那样有个魔法棒然后指着这个男人说“除你记忆”，哗啦啦一下，他一下子就忘记了刚刚在酒吧里看到的穿着工作服的自己。
可惜，这里不是霍格华兹，也没有哈利？波特，大家都只是麻瓜。
莫听南看到他迅速地站起身，死死地拽着自己的手，以一种连拉带拖的方式将自己弄到了收银台前，迅速地付了钱；然后继续以这种方式将莫听南拖曳到了酒吧门口的马路上。
莫听南不停地挣脱，突然他猛地一放手，莫听南一个踉跄就坐到了地上。
他看到坐在地上的莫听南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将她拉起来。
“莫听南你能不能解释下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以这副装扮，不要告诉我你在Cosplay。”白斌死死地盯着她。
莫听南从地上被拉起来以后，脑子突然清醒了，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心虚，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合法合理合乎道德地出卖劳动力而已。
她大义凛然地抬起头，看着他，“我在这儿打工。”
他被眼前这个姑娘一副视死如归样子激怒了，“可是我才是你的老板。”
莫听南看到白斌愤怒的样子不禁有种想笑的冲动，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公司有规定说员工在下班时间不可以有另外一个老板吗？”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莫听南觉得特别地别扭，怎么有种“一女不能侍二夫”的感觉？
看到这个口齿伶俐的莫听南，白斌觉得这个莫听南真的有分身术，在C市那个只会说“谢谢”“对不起”的莫听南，在公司那个少言寡语却写得一手好文章的莫听南以及今天这个伶牙俐齿咄咄逼人的莫听南……
“这种地方，小姑娘还是不要来的好。”他承认，公司是允许员工在外兼职，只要不在同一行业；面对条文规定的无奈，他决定以自己的年龄优势来压倒这个……额……“小姑娘”，他说得特别语重心长。
莫听南笑了笑，“我已经不小了，白总。”
“如果你一定要做兼职，我介绍你去我妹夫开的一家酒吧，就在这儿附近。我现在就带你去。”他一把抓住了莫听南的手腕，准备继续以刚才那种方式拖着她离开去一个新的工作地方。
莫听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甩掉了他那紧紧拽着自己的手，然后低声说道，“白总，谢谢您的好意，我在这儿挺好的。”
“这儿哪里好了？你看看这儿那么乱——”他一想起刚才酒吧里的人声鼎沸他就有点窒息，他喜欢泡吧，但是也是那种环境非常的好的，而不是这样的。
莫听南觉得眼前的这个白斌越来越陌生，她看着他，继而冷冷地说了一句，“白总，我不需要您的同情。”
“我没有。”他说得斩钉截铁。
莫听南无奈地笑了笑，“白总，我欠您的已经够多了。”
“我说过，你慢慢还。”
“请您给我留一点儿自尊。”
当莫听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请您给我留一点儿自尊”，连自尊都是要别人留给你的，还有什么用呢？
该死的自尊。
白斌经过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只留下一句“你自己小心点儿”便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