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莫听南一直在书房里的沙发上翻着各种小说:《倚天屠龙记》、《长恨歌》、《穆斯林的葬礼》、《半生缘》……这些书自己在大学的时候都是看过的。现在拿到手以后便很快地看了看,只选取自己喜欢的那几个部分,然后一遍一遍地读。
看着看着她便觉得有点儿累了,看了时间,已经过了六点了,白斌还没有回来。莫听南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打了一个荷包蛋便当做晚饭下肚了。
一直等到十一点,白斌还是没有回来。莫听南突然想起下午走的是和他那焦急的神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自己应不应该打个电话问一下?但是在她拿起手机的时候她又作罢了,还是算了吧。
一直到第三天,莫听南离开小别墅准备回家的时候还是没有见到白斌的影子,而且他也没有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
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姐姐正在收拾碗筷,见到妹妹回来她喜出望外,马上放下手里的活摇着轮椅到门口。
“小南,你可算回来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妹妹盼回来了。
“怎么了,姐姐,出什么事儿了吗?”听到姐姐这么,莫听南本能地觉着发生了什么事一样的。
听北想了一下,笑着说道,“没……没什么事儿。你看你出差也不提前说一声,说走就走。”
莫听南脱下外套,把它挂上了衣架,抱歉地笑了笑,“我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姐,对不起,让你操心了,我保证下不为例。”
“晚饭吃过了没?”
莫听南点点头,“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几个同事一块儿下馆子了。”她真的越来越佩服自己撒谎的能力,现在是脸不红,心不跳了。
第二天早上,莫听南到公司的时候就被许静堵到了茶水间里。许静一见到莫听南便一脸的兴奋,“哎哟,我说莫大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说你怎么说出差就出差呢。”
莫听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重复着昨天对姐姐说的那句话:“我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呢。”
许静突然像做贼似的左顾右盼,压低了声音对莫听南说道:“小南,你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天可是错过了一条爆炸性的大新闻啊。”
看到许静这么兴奋的模样莫听南心中暗叫不好,不知哪个家伙又要成为炮灰了,“怎么了?”
许静挨得更近了,以一种悄悄话的方式在莫听南耳边说道,“白总的老婆割腕自杀了。”
许静说话时呼出的气吹得莫听南的耳朵直发痒,而那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是一颗炸弹在她的心里炸开了,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你说什么?”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许静,她的脸上一脸八卦的兴奋的快感,这让莫听南感到几分厌恶,但是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急需知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迫切。
许静喝了一口刚刚冲好的咖啡,以一种开始讲一个漫长的故事的架势向莫听南娓娓道来,“前天下午我去医院看我一大伯,走到医院门口的我就看到白总的车子刚好在我前面停下来。我看见白总火急火燎地从车上下来然后火急火燎地向急诊跑去,本来吧,你说这是人家的私事儿我也应该多管的,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慌张。你知道的,好奇害死猫,我就跟他一路。他一到急救室门口,我估计连气都还没有喘上来,他就被一男的狠狠地揍了一拳,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的白总已经倒在了地上。好家伙,吓死我了。等我擦亮眼睛看到那个男的时候,我的天,莫听南,你知不知道那个男人帅得简直——”
“你是说在急救室里的那个是她老婆?”莫听南没有功夫听许静描绘那个打了白斌的男人有多帅,她知道许静的老毛病又犯了,永远跑题,莫听南索性打断了她。
“一开始我也不确定。我就抓着刚从里面出来的一个小护士装作是正在被抢救那人的朋友才打听出来的,里面正在抢救的人正是白斌的老婆,半个小时以前被送来的,听说是她在家里拿了水果刀割腕来着,不过还好后来抢救回来了。唉……”许静最后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前天下午,原来他匆匆而去是为了这件事,莫听南恍然大悟。
“那——”莫听南准备问问许静知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下去,不要问不要问,千万不要问!否则对这件事表现得太关心就不正常了。
“小南,你说是不是因为他老婆忍受不了白总的风流……”许静摸着下巴做沉思状,“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那个帅哥跟白总他老婆也有问题,你是没看到他打白总那狠劲儿,简直想把他杀了。”
关于后面的一些许静对这件事情的一系列猜想莫听南都不感兴趣了,但是她还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听着许静关于这件事的揣测。
在离开茶水间的时候,许静郑重其事地交代了莫听南一句:“小南,这件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呀。不然传到白总的耳朵我这小命就没了。”
莫听南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很是荒谬。不禁想起了小学的时候,一群女生在谈论着一些各自认为非常重要的秘密,从这个人的嘴里传到那个人的耳朵里,就像地一群小朋友在玩传话游戏,中间的具体内容可能会千差万别,但是最后一句话都是一模一样“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但是,谁都弄不清楚“别人”的含义,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别人”,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是因为我信任你,你不是“别人”。就这样,女生们用别人的秘密来维持着自己的友谊,认为可以地久天长。
莫听南回到办公桌前,发现总裁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听说他已经有两天没有出现在公司里了。
莫听南开始整理着三天累积下来的各种文件,但是总觉得心里闷得慌。脑子里一直浮现着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时而是白色的病房里一个女人躺在病床上;时而是是一滩鲜红的血液;时而是纤细的手腕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绷带……混乱一片。
莫听南突然很是佩服这个未曾谋面的女人的勇气。当锋利的刀子划过手腕,割开手上动脉的那一刻,鲜血便会汨汨而出,不可阻挡。割腕,她竟然采取这么一种激烈的方式奔赴死亡。莫听南想,若是换了自己是绝对不敢的,因为自己是很怕疼的。若是要死,她也会选择一种温和的方式死去,就像还活着的时候一样。
几天以后,白斌西装笔挺地出现在了公司。当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莫听南看了周围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消失了几天的老板,从他们的眼睛里莫听南知道了,这个公司里也没有“别人”。
白斌把各部门的主管召集起来开了一个小型会议,大家各自汇报了一下近期的工作,尤其是老板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每一个人表现出来都是好像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一样的。莫听南在一旁飞快地做着会议记录。她偷偷地瞄了一眼白斌,几日不见,他好像消瘦不少,但是脸上依然是那副百年不变的冰冷,也就是这份冰冷削减了他的憔悴。
会议结束之后,白斌吩咐莫听南马上把会议记录整理出来送到他的办公室,莫听南有一种大限将至的感觉。
她在打印室里磨蹭了好久才把会议记录打出来装订好送到总裁办公室。
白斌坐在位置上,接过莫听南送来的会议记录,一页一页地翻着。莫听南就一直站在旁边,也不知是走还是不走。
他终于看完了会议记录,把那一沓文件放在桌子上,看着站在面前的莫听南,突然笑了起来,“你说殷离爱张无忌吗?”
“啊?”莫听南咋舌,被这突如其来没头没脑的问题弄愣住了。
他重复了一遍,“你说殷离爱张无忌吗?”
莫听南这才反应过来,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了下来,莞尔一笑,“不,她不爱。”
是的,殷离不爱张无忌,她只是爱上了爱情。
白斌笑得更加灿烂了,拿出一把钥匙放到桌上,“晚上见。”莫听南认得那是小别墅的钥匙,他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是明白了。
当莫听南拿起桌子上那把钥匙的时候觉得手有点儿颤抖,感觉手腕上被什么利器划过一刀,她想到了割腕。
下班以后,莫听南便直接去了那小别墅。到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他的车子早已经稳稳地停在了院子里的停车棚里。
门被打开的时候莫听南就听到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发出了乒乒乓乓的声音,她放下包走到厨房一看。一个大男人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倒腾各种食材,莫听南想起来了几天前的那锅惨不忍睹的皮蛋瘦肉粥便赶紧走到白斌身边,“怎么?你是想亲自下厨?”
白斌回过头,因为太高,一不小心便撞倒了油烟机,他摸着被撞到的地方,“怎么?不乐意?”
“还是我来吧,这厨房经不起你这么折腾的。”
“莫听南,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第一次这么调侃,真有意思。”他笑了。
莫听南不再说话,把他往旁边推了推,自己站在水槽边开始忙活起来。白斌轻轻环上她的腰间,枕在她的肩膀上,长发披肩,散着清幽的香气。
莫听南自顾自地洗着菜,良久她吐出一句话,“她还好吗?”
这句话顿时就在空气中凝滞住了,她问的时候声音很轻很轻,战战兢兢。
他当然知道莫听南所谓的“她”会是谁,今天到公司时他就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
“很好。”他轻轻松开她,缓缓地说道。
“文文还好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小的孩子能承受多少?莫听南想起了那天在电影院文文的自言自语“爸爸一定又被哪个阿姨叫走了”,可是文文一定没有想到“小南姐姐”也变成了“阿姨”。
“很好。”
“那——”
“你好像问得太多了。”还没等莫听南开口,他就直接打断了她,不想再提起这件事的任何部分,尤其是在莫听南面前。
“我只是想知道。”莫听南如是说。
“你的好奇心从来没有这么重。”
莫听南深深地吸了一口,“不是好奇心,是负罪感。”
终于说出来了。自从许静对自己说了这件事以后,连续几个晚上,她都一直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不断地出现几个模糊不清的片段,都是鲜血淋淋。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自己脱不了关系。
白斌看着她的背影,果不其然,这就是莫听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点燃,缓缓地吐着圈圈,冷冷道,“莫听南,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她耸了耸肩,回过头,笑得万分悲凉,“也许吧。”
“你听着,这件事,与你无关。”他郑重其事地看着她。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莫听南黯然,他这么说真的是欲盖弥彰。你越是说与我无关,我就越觉得这不是真的,因为白斌,你平日里是那么吝啬你的话语。
他说不过这个莫听南,“好,就算跟你有关,那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你要大义凛然地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
“一个人被你狠狠地捅了一刀之后,你的做法就是马上抽出你的刀然后扬长而去?莫听南,你不觉得这样做太残忍了吗?”
莫听南哑然,好像是一个很是形象的比喻。是的,离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前提是一切人物都能够按照自己所想的各归各位。
“就算你离开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多了一个惨死的人,仅此而已。”他掐掉了烟头。
莫听南打开厨房的窗户,整个厨房都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儿。让寒风进来换换气吧,也把自己的脑子吹吹醒吧。
“把窗户关上,你感冒刚好,想再大病一场?”白斌命令道。
莫听南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出厨房。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任性?”他看着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莫听南,他讨厌她这样的沉默。
莫听南依然一言不发。
他走到她身边,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书,该死,现在这个时候她还有闲心在看《茶花女》,一个妓女的故事。
她抬起头,看着一脸怒气的白斌,她伸出手试图去拿回他手里的书,他猛地一把将那本书甩到了地上。
“好,那你说要怎么样。”她沉住气,静静地笑道。
“给我一点时间,一切都会过去。”他是在给她承诺。
莫听南觉得特别地可笑,她最恨的就是这句“一切都会过去”,明明是已经发生了,却还在自欺欺人地说着“一切都会过去”。
事情是会过去,但是在心里留下的印记却是抹不去的,时间是走不进人的心里的。
“其实,白斌,我挺佩服你的功力的,两头都能够兼顾。”是的,以前经常听许静说白斌经常是铁索连舟而不翻船,她希望自己只是一叶扁舟。
“那是以前了。”这就是问题所在。在遇上莫听南以前,纵使是再荒唐,家里的林潇潇都知道不过是逢场作戏;但是在遇上莫听南之后,聪明如林潇潇,连她都察觉到丈夫的不对劲了。
“还是可以找回来的。”
“不行了,武功尽失。”他笑了笑。
莫听南想了想,“回家去吧,回去好好照顾她和文文。”
听到莫听南这么说,白斌真的想把这个姑娘直接扔出去,说了半天还是白搭,“你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怎么样?说了半天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莫听南摇摇头,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不是那叶扁舟。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可以永远停泊的码头,斩断所有的铁索连舟,废去所有的武功,然后来到这个码头,永远停留。
这个代价太大,她承受不起。
“好,我不离开;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离开那个家,不要离开她,不要离开文文。”她说着这个极烂的两全其美的办法,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武功尽失,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自己的这个码头关闭,那么他便会淹死在茫茫大海上。
“莫听南,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知不知道。我不愿意这么委屈你。”白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但这是不比钻石还真的真话。
“如果不答应,那只有两败俱伤。”她想,她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离开。
他沉默良久,开口道,“好,我答应。对了,过几天全国最有名的骨科专家回来D市,我已经跟他们那边打好招呼了,到时候你带你姐姐去中心医院,他们在那儿给你姐姐组织一个专家会诊。他们已经看过你姐姐的病历了,他们一致认为你姐姐康复的几率是很大的。”
莫听南怔住了,这个白斌好狠,竟然拿姐姐做筹码,他要她永远记得他为她和她姐姐所做的一切,如果自己很潇洒地离开了,就等于放弃了让姐姐康复的机会。欠他的这一笔钱姑且不论,自己有什么能力照顾好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