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到了曾多次提到的欧洲梦,在一个难眠的夜晚,它的出现仿佛是朦胧中黑暗里的一点星光,是悬崖边上的一棵救命稻草,是上帝在苦难面前的一抿慈悲的微笑。是的,有梦想就有希望,我仍可以为了它奋斗几年,这样的生活才有些憧憬,比一天天的死气沉沉要好。对,我要去那个地方,去那个地方,可是,转念一想 ,去那里做什么呢?去安家吗?我拿什么赚钱靠什么生存?
佳佳的影子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我脑海,每次我们谈到这些他都不想听,是因为这个他才离开的吧,他早就看清楚了我需要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一个虚构的世界,我的固执让他头疼,他没办法把我从那个幻想的美丽世界里拯救出来,于是干脆一走了之,以前他也问我去欧洲做什么,我含糊其辞回答不出来但仍是坚持非去不可。他早就厌倦了早就想离开了,可是又担心突然离开会影响到我重要的高考,所以高考之后他才走,是吧。想到这我紧张的从床上坐起来,大汗淋漓,苏诺,你这是在做什么啊?你都二十岁了,你一直活在封闭的由自己想象力缔造出来的王国里,从来没有走出来过,你的无知吓跑了一个你深爱的人!
大脑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在没有任何灵感的触动下我竟然发现了另一个自己,这个苏诺是自闭的,是忧郁的,是幼稚的不成熟的,是荒唐的极其缺乏安全感的。我顺着这条思路理下去,由于儿时对老师描述的西班牙过度向往,后来又没有人给予正确的引导和解释,加之孤独的高中每天和姐在一起,读的是莎士比亚听的是英伦摇滚,这一切如何不叫人神往?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我总是对它念念不忘了。只是,不论我的想象力多丰富终究还是失去了佳佳,这是对我的警告吗?告诉我别再做梦了,睁开眼睛活在当下,还要努力学外语吗?没必要了吧,把心收回来放在设计上,做一个设计师还是比较现实。
那天晚上我仿佛重获新生一样,我终于在层层的压抑中发现了真实的自己,过去的一切都无法改变了,但看不见的未来却可以自己创造。第二天醒的很早,通常起的早的话我会去楼下找一个自习室和那些外语系的同学晨读,可那天我却不想去了,躺在床上想继续小憩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六点半我才爬起来去吃饭,路上一些晨读结束的同学三五成群的往回走,我故意躲开他们却没想到一个女孩开口和我打招呼,“小诺,今天怎么没去早读?”
“厄,我没睡醒。”我说,忽然那个女孩手中红色的英语课本映着清晨的阳光刺到了我的双眼,我没理会。在餐桌上,面对着一碗小米粥和两根油条却一点胃口也没有,真的要放弃欧洲吗?那可是我从小的梦想,不行,我不能,我的世界观已经无法改变了,我的意识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思考方式不能再调整了,我的审美价值观都是从那些西方哲学中一点点构建出来的,它已经渗透到了骨髓不能残忍的抽离出去,想到这些,我不禁为难起来,昨晚是怎么想的啊?不是计划的很好么?怎么一觉醒来会有如此大的反差?我尝了一浓粥,心中的一座天平一直在摇晃不定。
“嗨,没课吗?这么悠闲。”一个声音打断了我,我抬头,那个在图书馆遇到的男生。
“嗨,”我抿抿嘴,但没笑。他端着托盘在我对面坐下来。
“每次一个人吃饭都拿两套餐具,是想让别人看到你不那么孤单吗?”他直直的说,若无其事的晃了晃豆浆。
这句话把我惊到了,这是个小秘密,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餐桌上一起吃饭的不是对对情侣就是一群群伙伴,他们边吃边讲,吃完后就结伴回去,而我每次都是一个人。为了掩饰我不那么孤独,每次吃饭我都会多拿一套东西,这在外人看来会想这个人也有个伴,而现在这么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竟然被他看穿了,他一直在注意我还是想笑话我?
“也许,是吧。”既然他那样直白,我倒也显得坦诚。
“男朋友呢?”
“丢了。”
“要是没课就去拿你的文章吧,橱窗里已经展出来了,都打印好了你应该留一份的。”
“行,”我说。
尾随他去了教学楼的一间小教室,他在桌上把各种书整理好,就去拿我的文章。我在旁边等着,桌上有一些凌乱的打印好的但上面也有好多水笔勾画痕迹的纸张。
“这都是一些什么啊?”我拿起那几张纸,上面打印的也都是一些文章,也有一些歌曲的介绍和其他的东西。
“那是广播站用的,我们负责整理。”
“都是同学写的吗?”我问。
“有一部分是,也有一些是从网上找的。”他递过来两张报纸《暮阳艺术节文艺作品展览》我写的字整齐地码在上面,在第二版占了不小的篇幅。“是不是很感兴趣?”他说。
“有一点。”我说,“我能看一下吗?”
“当然,”他把椅子推过来,“感兴趣就帮帮忙吧,中午请你吃饭。”
“厄?”我看着着他,不明白。
“两个人请假了,一个人有课,我需要把这两天的三期节目提前弄出来交给播音员,目前人手不够。”
“这,”我倒是十分愿意帮忙,因为我注意到每天的广播质量很高,我一直想知道那些东西在背后是如何做出来的,“可是我能帮什么忙呢?”
“这很简单,有一些网摘的文章你看一下,不好的地方修改修改,然后根据内容选一些背景音乐,还有一档音乐栏目需要一些歌曲及对歌曲的理解和感受。”
“这些都需要整理吗?”我指着面前摊着的一大堆零碎的纸张。
“对,我去把电脑打开,如果你觉得有些东西不好可以去重新搜索。”
“那交给我吧,这不困难。”我说。
“这真是太感谢你了,你弄吧,我在旁边的桌上画图。”
“画什么图?”
“我们的作业,机械制图,你不会对这个也感兴趣吧?”
“不,”我说,“我对理科一窍不通。”
“那就拜托你了。”
“你让我整理这些东西,如果不合格怎么办?”
“不会的,我觉得以你的欣赏力应该会弄得更好。”
投入到那些略带忧伤的文字和音乐里,早上的纠结一点点散去了,大学的广播无非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开头一段音乐引出一个故事,然后引出一些流逝的人和物,到结尾时再煽情的编一段过往的青春。已找好的那些故事很符合逝去的主题,但音乐却一塌糊涂,两者像是不相交的一对平行线,不论我写什么样的文字试图把它们连接在一起感觉总有些牵强,要么把故事换掉随音乐风格走,要么把音乐换掉去和故事匹配,我决定把音乐重新整理一下。
崔明在专心的画图,拿着尺子认真的测量每一条线段,我不太想干扰他,小声地问,“我要找一点音乐,可能会有声音,会不会影响到你?”
“不用客气,”他放下铅笔,对我说,“我还觉得这屋里太安静了,氛围不太好。”
“那我去找歌了,”说着我坐到了电脑前,凭着对故事的理解找了几首节奏缓慢情绪很平稳的歌,那是一个关于爱和永恒的故事,男主角许了一个永远的承诺后意外身亡,留下喜欢的人对着无尽的远方宿命的流泪。
“这首歌怎么样?”我问。
“可以,但我觉得把它放在晚间的节目会更好。”
“浪漫私语是晚上的节目吗?”
“不是,那是下午的,下午六点到七点半,晚上的那档节目叫光阴的故事。”
“那我把这首歌存下来放到晚上用,再找一下别的。”那些音乐东西是治愈我的良药,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有我喜欢的文字和音乐,总能轻易的使我安静下来。
“我看你的文章对音乐的看法很深刻,你是自己钻研的还是?”他问。
“没有,我有一个爱音乐的姐姐,她是一位虔诚的摇滚卫道士,你看我写的东西也只局限于摇滚上。”我说。
“是这样的啊。”
我一边找音乐一边和他聊天,那样的感觉很放松很舒服,有那么一会他背对着我继续他的图纸,轻柔的音乐在屋里环绕,我依稀看到了佳佳的影子。在播放的同时我也把一些文字稍加做了改动,每改一处都停下来征求他的建议,毕竟广播是面向全院的不能太马虎,他说要我把文章全读下来给他听,这样才能指出来哪部分不完美,伴着柔和的旋律,我轻轻地读给他听,“晚上好,欢迎收听本期光阴的故事,今天要说的是……”他静静地聆听陶醉其中,不时地点点头表示认可。光阴的故事太多,伴着远去的岁月带走了心中的离愁,世上的一切大概都抵不过光阴的无情,但为了那份触动人心的美丽和感动,谁不是都心甘情愿的服从它的安排呢?
到了中午我们才弄完了两档栏目,一档是下午的浪漫私语,另一档是晚间光阴的故事,还有一档音乐随行差一点文字。放学后其他人也都过来帮着整理,原以为崔明会忙的焦头烂额,但看到他请的小助手都感激的笑了并且把剩下的东西揽到了身上。
“走吧,不用弄了,我请你吃饭。”崔明画完了图,把它们卷好放在了抽屉里。
“不用了,”我说,“我也要走了。”然后把手中的资料放下,轻轻地推开了门。
“别,帮了这么大的忙,吃饭还是应该的。”他追了出来。
“不,不用,”我没等他,独自走向宿舍。中午的阳光温热,早上清净的校园一下子繁荣起来,一些人在打羽毛球,一些人朝操场方向跑去,远远地向别处挥手,一些人在路旁的展板前驻足观看。总之,一切都是那样的充满了朝气和活力,我穿过他们,缕了一下散开的头发,不知怎的,我突然那样高兴与满足,从未有过的高兴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