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二战前夕,有一家犹太人,他家的男主人是个EQ超高,超有战略眼光的人,他每天早晨,都会坚持对他家的邻居,一个德国人打招呼,就算人家不爱搭理他,他也一根筋的坚持下去。后来,战争爆发了,这一家犹太人在被押送集中营的站台上,遇见他这个邻居了,这邻居现在可不得了,挥挥手就能决定你去生去死,结果你猜怎么着,轮到这家人的时候,那德国人面无表情的用手里的小旗往右一指,他们一家人这就从此死里逃生,重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女人坐在桌上,脚上纤细的高跟抵住绒面椅背,手肘支着膝盖。居高临下,对坐在一边的女孩儿侃侃而谈。
“这故事我也听过哎,那跟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笨哪!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际关系是多么重要,而且一定要未雨绸缪,赶到头上才营造?晚了!一定要有发展的、长远的眼光,明白不?”
“等会儿,等会儿,这故事是这意思吗?”女孩目瞪口呆,一脸傻乎乎的神情。
女人看着这张小脸,她不得不承认,她最恨这女孩这样白痴的目光,对方那双莹亮的眼睛,分明是一只写着:许多人爱我。
另一只写着:我什么都不必担心。
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这样单蠢的权利。
“你不信算了,反正就这么回事。”女人跳下桌子。
“娜娜,娜娜,我没说我不信呢,只是为什么你那么容易搞定客户?能不能直接点儿教教我?”娇小的女孩腻在的女人身边。
“怎么,成雅,你还在发愁吗?”女人拖过另一张椅子,坐下来。看似漫不经心地整理文件,嘴角却悄然弯上去。
“谁说不是呢?远桥说解约就解约,逗我玩呢!”女孩趴到桌上,懒洋洋地说。
“远桥算什么,我给你介绍个客户,搞定他,你几年都不用再发愁。”
“真的?”女孩眼睛亮起来。
“当然了,我骗你,能拿到俩钱吗?”
“可是……可是……你……”
“我是绝望搞不定了,不如你试试。”
“他特别难讲话?”
“不止。”女人凑近她:“他是个GAY。”
有恶毒的快意随着这句话涌上来,女人想一想,的确,你有什么了不起,我随随便便就可以这样攻击你,你真没什么了不起。
“哦。”
女人站起身,一手抱住文件,另一只手拉开抽屉,翻一翻,扔过去一张名片:“不管怎么样,总是个机会。”
对方接过,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
“周——明——宇——”
这时女人一脸漠然的转身走出办公室。
笃、笃、笃。
这是尖细的鞋跟踩在地上,逐渐远去的响动。
而不是。
某个人心中,被那轻轻三个字震荡到疼痛的声音。
“喂?”
“记得我吗?”
“你是谁?”
她怎么会不记得,不过是记得也不能让他知道。
“周明宇。”对方没有再绕弯子。
“哦,什么事?”含一口冰淇淋在嘴里,故作漫不经心。
“关娜,你不至于吧。”对方的语调,也没激扬到哪去,仍是那般清隽如流水,比她还要拿捏准确。
“什么?”
“上次的事,我都不追究了,你还来劲了?”
呵,她想,造物主造出这种人是不是就让他来颠倒是非的?
“什么追不追究的,我记得咱们没什么瓜葛呢,周先生。”
“真不想和我有瓜葛吗?那你气急败坏造什么谣呢。”
“不知道你说什么。”
“没关系,我打这个电话也不是找你算帐,不过想想还是把上次的事跟你交代清楚。其实我对你挺有兴趣的,关娜,你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得了。但我不喜欢别人骗我,当然了,真骗也没大不了,斗智斗勇,乐在其中,是不是?不过你别超过我的底线。”
“你知道那时你在卫生间,手机响了,我准备拿给你的时候看见,你屏幕上竟然是你母亲的来电,我什么感觉吗?我特想知道你当时那么煽情的跟我说了那么一大堆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连我那会儿,都真他妈被你感动了。”
“说起来,我还第一次见到有人靠诅咒自个儿至亲做生意的,你挺有创意呵!”
周明宇嗓音悠然动听,却如丝绒包裹荆棘。
关娜的回应全被刺哑在喉咙里,她的脸上,红热的恼怒褪去,只剩苍白的失语。
“怎么不吭声了?没话说了?”
她隔了两秒,声音平板:“没话说了。”
放下电话,关娜对对面的人勉强笑一笑。
“刚刚那电话,不会是那个周明宇吧?”问这话的,是一名富态女子,面部生活无忧的纹理里,却透出强烈八卦的兴趣。
“怎么,你也认识他?”
“这圈子里的,不想认识他,倒行呢,有名的纨绔子弟啊。娜娜,听我一句,别跟这种人扯上什么关系。”
“你想多了,和他一笔生意谈黄了而已。”
“当然了,如果够潇洒,跟他玩一玩,也未尝不可,这人长的那样漂亮,家里又有钱,据说出手也阔绰,刮他一层皮,然后拜拜。”
“美女,你怎么前后建议不搭调呢?”
“我也就是意淫意淫,你知道,天天对着一个人,会严重审美疲劳。”
“呵,以为你洗心革面,洗尽铅华,洗手做羹汤了呢!还有什么?”
“还有洗尿布。”这女人吞下一大口冰淇淋,含混地说。
“有没搞错,这年头还要自己洗尿布?”
“象征性,结了婚有了孩子,琐事就像尿渍,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就会出现,你根本顾不过来。”
“嗯,别的不说,最起码你结了婚,心理素质是好的多了。”
“什么?”
“以前你绝对不会一边跟我谈这些,一边喝你这杯东西。”
她手边的杯子里盛的是绿茶,晃动中有泡沫产生,其状相当不雅。
她却看也不看,一饮而尽:“你说的有道理,娜娜,其实结婚还是有优点的,不如趁大好年华,早日钓个金龟抱回家,何必这样辛劳。”
“你以为都有你那样的好命?再说了,你知道我有婚姻恐惧。”
“我还产后忧郁呢。水到渠成的时候,你别去刻意给自己暗示,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几点了,啊,对不住,我要回家了,儿子午睡该醒了。”
“行,我一会也走了。”
“我送你?”
“不用了。太麻烦。”
“哪里,顺路呢。”
“好,多谢。”关娜随对方站起身,到茶馆外不远处的停车场,坐上后者那辆小巧的别克。
亏得有这热心人,在严寒中,她能不能打到车也是问题,现在坐在这车里,看外面瑟缩的行人,心想这份温暖来之不易。
别克的女主人几乎是她惟一的朋友,其实以前做同事时关系很一般,后来对方辞职结婚生子,两个人某次逛街遇见,休息时聊一会天,竟然发现彼此都颇为顺眼,从此友谊萌生抽芽。
此刻,这女人正在跟她说话:
“喂,娜娜,你今天怎么这么沉默啊,接了那电话以后情绪就不高了嘛。那定单真的很紧要?娜娜!娜娜!我和你说话哪!”
那天之后,在一段时间里,周明宇和关娜这两个个体,彻底从对方的生活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