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伴随彻骨的凉意。是那种把你身体的一部分活活搅成碎片,歇斯底里的疼。
我却醒不过来,没有办法反抗,甚至没有办法出声。
想就此睡过去,却又有强光透过我的眼皮,阻绝困意。
于是挣扎在清醒与深度昏迷之间,混沌一片,虚弱到连幻觉也不肯出现半个。思想完全失去作用,只有本能生效——冷,怎么能冷到这般境地。
唯有眼角到鬓发的一线,不断有灼热滑过。
对不起。对不起。
我以前看过的电影,都是女主角决绝离开,男人便幡然醒悟,风雨兼程去找。
而我走出涵宇的时候,无风无雨。自然也没有追出来的男主角。
只有日头毒辣的泛着光,落在一处处玻璃上,夺目刺眼,似乎四周都是小太阳,灼的人头昏眼花,疼痛逐渐从胸腔处延伸到小腹,开头细微,却越演越烈。
我冷汗淋漓,勉强挪到门口,已是寸步难行,刚刚站定,就感觉有热流顺着腿蜿蜒下来。
非常烫,我却被这一下,弄的全身冰凉,急急拦下一辆出租:“去省医院,快!”
司机看着我,面色犹疑,大概因为我苍白的像即将不久于人世。
但他终于还是让我上车,发动:“小姐你还好吧?”
我不答他,悄然伸手,提心吊胆地摸在自己膝弯以上,抽出来一看,整个手掌都是鲜血,浓腥刺鼻。
车内没开空调,温度很高,可我全身颤抖。
从来不曾如此软弱和恐惧,第一个反应是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拨给周明宇,什么骄傲,什么矜持,我只要在这个关头,听一听他的声音,告诉他我尚未来及透露就正在面临失去的秘密——可他连我的电话都不肯接。
听着长长的等待音,我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甚至开始失去控制地抽噎。
“小姐,你没有事吧?”司机闻声回头。
我几乎全线崩溃,对着他吼:
“你快开啊!快一点!医院还有多远?”
激动拉扯神经,只觉得体内一阵汹涌,我疼的更加厉害,眼前模糊。
揉着眼睛,我重新找个号码按下去。
“喂?”
“小冰,小冰。”语调惊惶到这种地步,换个场合我怀疑自己都听不出。
“娜娜,怎么了怎么了。”
“我,我好像要流产……拜托你快点来……”精气神似乎逐渐被耗尽,现在意识已在往昏暗里沦陷。
她明显被吓到:“等等等等,流产?娜娜,你,你确定吗?”
“我不知道,我流血了……正往省医院去……”
“娜娜你别急,尽量放松,等着我,马上就来!娜娜你得放松,听见没有,关娜!”
我听见是听见了,可当时已经没有力气答她。
生命力和意志仿佛随着涌动的鲜血,一点点离开我。眼前的一切势不可挡的暗下去,在黑雾的底上,正绽放出一大朵一大朵险恶的金花。
我躺在那里,知觉都落了空。只觉得轻、虚而冷,仿佛有莫名处的风,悄然袭过来,把我从正面到背面,直接穿透。
耳边有种种乱音,尖啸,低语,或锐然,或哀婉,统统模糊嘈杂。它们随意识的慢慢苏醒而势头微弱下去,最后终结于我自己一声沉重的叹息。
在这之后我完全醒来。
眼前是寂而深的夜,静的瘆人。什么声音也没有,那些在梦中索然作响的,都源于思绪的不安,被放大数十倍,侵扰自己。
“娜娜,娜娜,你醒了吗?”
黑暗中有低缓关切的嗓音,同时有温热的手覆到我额上。
“啪嗒”床边的一盏小台灯被拧亮,有喧黄的灯光洒开来。
我头个反应,是伸手,挡住眼睛。
“啊,对不起。”对方赶紧把光线调弱:“娜娜,妈妈熬了鸡汤,起来喝一点好吗?”
“不用了。”我衰弱地回答。
她的手抚在我头发上,疼惜的,又有一些惶然。
“那接着睡吧,还早呢。”
“您怎么会来?”
“小冰打电话给我,娜娜,把妈妈吓坏了。”
“嗯。”我重新闭眼:“没事。”
不是没事,疼痛已于此刻觉醒,一点一点,全面复苏,力逾千钧,迫在神经上,我几乎以为自己听见爆裂声。
“疼吗娜娜。”她很慌张:“妈妈去叫医生……”
“别走妈,陪我说说话。”我捏住她的袖口:“陪我说说话。”
“好,好,你要说什么,妈妈陪你。”她擦去我的冷汗:“说什么都行。”
“嗯……”我什么都想不到,感官里只有疼痛,几乎找不到别的语言,只有一个念头几乎是从本能中生长出来,不由我控制:
“妈,您看到它没有?”
“……”
“它有多大?”我费力地用两根手指比了比:“这么长?”
“娜娜……”我妈开始呜咽:“不要这样。”
“我想,以后反正有机会……”我逐渐陷入无主境地,自言自语:“我都没见过它,我竟然都没见过它……”
“……娜娜,妈妈叫医生来,你忍一忍。”
我向脚步声消失的方向,用力嘶喊:“别……”
却只是微弱一声。
是的我其实真喜欢这样的疼,放其到最烈程度,感受它如何爬行过每一寸肢体,尖牙利齿啃剐神经末梢。
唯因另一种痛楚,歇斯底里,非如此不足忍受,我不能在清醒中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