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进了学堂,整个学堂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面无表情,显然已经习惯了。
她喜欢早早的一个人先来,不管是看书也好,发呆也好。她不想那些讨厌的人当着别君的面说她是野种,贱货。
不过,今天她有点不一样了,她想,如果一会儿她们还是骂她,她一定不会再默默的承受了。
就像刚才下马车一样的,她可以做到的,一点都不难。
随着她的胡思乱想,时间过得很快,三三两两的马车在书院门口停下,陆陆续续的有人走进来。
她们看到坐在位置上的小女孩,眼里露出嫌弃的神色,两三个人一起窃窃私语。隐约飘出几个难听的词,”傻子“,”贱人“。
小女孩听见了,没有反驳,她想:只要不指着我骂,我就当没听见。
可惜,总是会有人这样不识时务。
“黛心,你怎么还好意思来这里上学,你娘是个妓女,你爹是谁都不知道,你就是个野种。你凭什么和我们一起上学?”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小女孩瑟缩了一下,她最讨厌的人来了。
小女孩回想刚才自己做的决定,强忍住害怕,慢慢站起来。挺着胸膛,带着怒意直直的望着那个绯红色的人影。
“你们大家说说,是不是应该让夫子把她赶出去?她和我们一起上去,我自己都感觉恶心。”来人咄咄逼人的语气,说出来的话越来越过分。
几句话的时间,她已经站在了小女孩面前,但她没有发觉小女孩的不同。
小女孩叫黛心,她娘是被人不耻的妓女,她一生下来就没见过爹,她们说的都是事实。她本来生活得好好的,没人告诉她这些,但是来了书院以后,她总是被人指着鼻子骂。起初她不相信,可是回去问了以后,她狠狠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整个晚上,尽管她不清楚妓女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大家提到这个词眼底的厌恶她怎么也知道是不好的东西。
可是这次她不想承受这些了,一次次难过,没有人心疼她。
她也想过逃走,跟娘说不想上学了,可是娘说不行,都不问她是为什么。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磨灭了她的希望。
“喂…跟你说话呢?小贱人。”挑衅的人发现没有对方根本不理她,恼怒的戳了戳黛心瘦小的肩膀。
黛心斜睨了一下被戳得有点疼的地方,抬起楚楚可怜的一张小脸,瑟瑟的问,“你知道妓女是做什么的吗?”
她的声音清脆中略略有些沙哑,似乎是强行按捺住愤怒而造成的。
被问的女孩神色一顿,起初的趾高气昂似乎被这个轻轻的声音冲散了大半,旁边围观的人像是被石子砸出的涟漪,圈圈点点的波动起来。
“爹娘说,妓女都是贱女人,专门抢别人丈夫。”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好似终于找到一个完美的答案,一脸豪气的说。
“对,就是这样的。所以贱女人生的孩子也是贱女人。”本来还在苦苦思考的女孩听到有人出声,暗自埋怨了自己一番,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好想的。
黛心本来还有些怯懦的,可是听到她们的回答后,忽然觉得她们好可笑。
明明什么都不懂,却不懂装懂,还想尽办法排斥她。
那么,就让她教教她们吧。
“既然妓女都会抢别人丈夫,那你娘不是妓女吗?小妾又不是妻子,还有,这里如果不是嫡女的,不都是一样喽?贱女人的孩子们!”黛心即无辜又愤慨的说着,她想起那个晚上,她看见秦柔飞的爹在一个女人身上呼哧呼哧的的样子,如果说这叫抢,那怎么这些男人如此心甘情愿,乐不思蜀?
男人才是在抢,恨不得全都抢回家才好。家里面抢了那么多,还是要到外面继续抢。
秦柔飞,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凭什么骂她?
男人才是最贱的。
以前她一直幻想她爹会是什么样子,是像秦柔飞的爹一样国字脸,矮胖矮胖的?还是瘦高瘦高的,英俊不凡呢?
可是,现在她认为,她不需要有爹。
她这辈子只要有别君哥哥就好了。
黛心一心扑在了幻想破灭的情绪里,一点没注意四周怒意勃发的小兔子们,几乎全部人都以一种仇视愤恨的眼神看着她。 不知道哪里伸出一只手,把她一把推倒在地上。
脚踝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啊…”的低呼一声,抬起头瞪着那群疯女人,眼底是桀骜不驯的孤傲。
没有哭泣,没有眼泪。
“你瞪什么瞪,你这个野种,你还妄想污蔑我们,真不要脸。”秦柔飞有点发狂,她刚才竟然莫名的想起自己的处境和娘无数次的抱怨,心里对这个贱女人有一瞬间的同情。可是这种情绪还没完全形成,抬眼就望见她倒在地上狼狈的摸样,真是丑死了,像个乞丐一样。于是立马又凶恶的吼道。
“就是。就是。”周围想起此起披伏的附和声,杂乱的尖锐的话语刺得黛心整颗心都跟耳膜一样的疼,脚踝处那种火辣的触感都不是那么明显了。
看着眼前一张张扭曲的脸,黛心很想一人给她们一耳光。
当然,她努力站起来,抡起手就要实施自己的想法。
“上课了。你们都围在一起干什么,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准备上课。”苍老的声音从远而进,音调并不大,但是却带着威严,让人不敢忽视。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身影站在案几旁,显然,刚才的声音就是他发出的。
黛心无力的垂下的手臂,微微松了口气。
“陶夫子好…”刚才还将黛心围得水泄不通的十几个女孩,现在已经规矩的站在了桌案旁,乖巧的向夫子问好,似乎刚才那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只有室内左下方投来一束狡诈的目光。
黛心低着头,暗自诅咒这些讨厌的人全都消失,要不是她们这么能装,夫子肯定不会任她们这样欺负自己。
忍着脚上的痛苦,这节课上得无比的漫长,隐隐能够看到黛心眉间晶莹的汗珠。
陶夫子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黛心的方向,眉头微蹙,提高音量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这句话对黛心来说无疑是最动听的乐声,心里暗自欢呼,终于下课了,要赶紧回家上药才行。
其它人也是同样的高兴,夫子极少提前下课的呢。
陶夫子说完话,没有像往常一样立马就起身走了。
小兔子们一个一个含着不甘的心情离开了学堂,夫子还在这里,她们不能动手教训这个小贱种,竟然敢绕着弯骂她们,还嘲笑她们是庶女。她有什么资格?等下次有机会,哼哼,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她们这是完全搞错概念了,如果不是她们步步紧逼,黛心会这样狗急跳墙?
黛心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看不见,主要是目前脚上的疼痛让她思维都有些麻木,哪里还管得了其他。
她就是在等,等她们都走了,然后再赶紧出去,回家。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别君哥哥到了没有。
这些人,每次看到别君哥哥的时候都两眼放光,一副花痴样,如果不是他和自己一起,估计早就娇滴滴的黏上去了。
这个时候,黛心偶尔会庆幸自己这个破烂的身世,这样的话,至少还有一个别君哥哥陪着她。
不过,她一天之中大半的时间都处在一种自卑的情绪里,极少说话,形同自闭。
半响过后。
黛心抬头,发现人终于走光了,扶着桌子站起来,却愕然看到夫子站在她面前,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