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江浸月翻来覆去,被褥踢落到了地上也不管,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死活是睡不着。红绡怎么会失踪,柳恒之那家伙和单逸为什么要瞒着她一些事,那个据说是自己旧友的叫林什么的人到底是不是那个红唇书生,还有他们不是都说他死了么,如今怎会再次出现……
“呃啊!”江浸月一阵抓狂,郁闷的从床榻上坐起,两眼有些迷离,但是片刻后,她蓦地安静了下来,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全然没有了刚才的茫然感,反而是变得透亮无比,浸着窗外湿润的月光,眼底倒影出一片幽冷而诡异的光芒,就像荒原上的野狼形单影只的眼神。
失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浸月喃喃自语,然后她漠然的扫视着屋内的一切东西,心里从没有如此迫切般想要知道一件事的前因后果。就算不记得,那至少也要清清楚楚的知道。
江府某回廊。
花瑟准备去找江浸月说事,他刚走到回廊口,一个身影突然闪现,他反射性向后一退,“呲。”一声短促的冷笑从那黑影处传来,花瑟这才朝那个黑影望去,今夜月光明亮,所以他清晰地看见有人靠坐在木栏上,半侧着脸,目光冷冷的看着远处,嘴角一抹不屑的笑。
若不是看他的身形和发式,花瑟还以为是江浸月这家伙又在这里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错,那人眉目和江浸月有五分相似,就连嘴角不屑的笑都和她相似得很,但是那人是个少年,肤色比江浸月要来的白皙细腻,虽是面冠如玉,眉目却棱角分明,颇有张力,鼻子高挺而野性,嘴唇不厚也不薄。花瑟眯起眼,通常这样五官的人,性格极为分明。
片刻,花瑟才慢吞吞的淡然的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月白。”
“哼。”江月白鼻间闷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冷漠的寒暄,眼神一冷,问道:“去哪里?”
花瑟眼梢一弯,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一脸淡定:“自然是去浸月那里。”
江月白皱眉,脸色微袒露不舒服的表情,然后他转过头看向花瑟,笑得有些寒颤:“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这么急,何不明日再去?”
两人视线相交,擦出一抹掠夺者的火花。花瑟泰然的摇了摇头,眼里幽幽的深意刺得江月白眉头蹙得更深,然后他认真道:“夫人说的要事不能耽误。”
去你妈的花瑟!江月白心里狠狠的骂了一遍眼前这个看似柔和实际却狡诈的男人,还没成亲就叫夫人了?妈的死江浸月竟然也同意了?!
花瑟略压了压视线,扫了一眼面色薄怒,一声不吭的江月白,脸上笑意甚浓:“怎么,月白有事?”
“有!”江月白咬牙切齿的低吼了一声,但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他目光拉回,静静的看着花瑟,仿佛想要捕捉到他更多的表情,他想了片刻,开口先提醒了一声:“这本是私事,却看在江浸月的面子上,是可以变成公事的。”
花瑟眉一挑,示意他说下去。
江月白正色道:“我之前去了一回红洲。关于三年前澄江林家六公子的死,不巧被我发现了几处端倪。”他在这里顿了顿,注意到了花瑟脸色变的有些黯淡,随即又道:“若是想翻案,我可以上奏朝廷。”
他话毕,四周竟突然安静了下来,月光苍白,回廊孤寂,面前之人悲怆。
他知道林鄂和花瑟的关系,也知道林鄂和江浸月的关系,其实林鄂与自己关系也算是可以。所以如果翻案的话,他会帮忙。在公事上他一向公正严明。
“哪几处端倪?”花瑟的声音难得得沙哑,却听得江月白心里一阵舒爽,这算是他在求他告诉他吧?他也有求自己的一天。
“林家的一个车夫即马奴告诉我,他们六公子死得冤。一个自小得病,时常危在旦夕的人病疫了怎么会有人觉得冤?还有,我问过林家的家医,林鄂他,不是自小就从娘胎里带下的病根。最后一点就是,林鄂的娘也在三年前就死了。”江月白的声音不轻不重,在沉静的夜里还参透着一丝冷漠的气息,但是他的证据却让花瑟难得的锁起了眉。看到他如此,江月白感到又是一阵凌驾其上的优越感。这些他想到的,花瑟一定没想到。
没错,花瑟确实没想到,因为这三年间他待得地方是深山老林,说是没有机会去查,还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怀疑过林鄂的死。因为那家伙掩饰的太好了,好得连他都以为他是这么安静的死去的,没有任何不妥,那么安稳,那么理所应当。
而且那个时候,江浸月又做出了一些极端的事,他过于意气用事,一时忘了冷静,就没有想到这些。
“你觉得有人害了林鄂和他娘?”花瑟抬眼看了江月白一眼,问道。
江月白点头:“但是,是谁还并不知道,毕竟这些证据还不够充分。”
花瑟轻眯起眼,眼里阴森的布满敌意,然后江月白听到他凉薄如水的声音:“我知道是谁了。”
他一愣,什么?
花瑟转眼将冷漠收入眼底,随后莞尔一笑,问道:“如今在朝中林家坐镇最大的除了林华夷,还有谁?”
江月白回头一想,“镇西大将军林郎,还有刑部尚书林邱……!!难道是他!?”他忍不住蹙眉直直端看向花瑟。
花瑟嘴角微翘,良久才正色道:“这件事很复杂,翻案就不必了。”
江月白又是一怔,随即一脸嗤之以鼻的拍了拍衣袖,“我道你是什么君子。原来是这般贪生怕死,怕苦受累之人。”
花瑟狭长的眼睛再度眯了起来,然后他不以为然的轻轻笑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你早应该看看清。”
“你!——”江月白恨之入骨的瞪了花瑟一眼,怒道:“哼!你以为你可以骗江浸月骗多久!等到她恢复记忆,你觉得她还会爱你么!”
花瑟漠然的拢起俊眉,捕捉到了几个字:“恢复?”
江月白冷笑:“没错,你以为她三年前是怎么失忆的?我告诉你,她是被你逼疯的。”说罢便甩袖而去,背影冷漠而仇视。
花瑟一顿,嘴角的笑登时僵住,就像是什么在心里裂开了一样,又酸又疼,他眼里有一刹那的失焦,茫然而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