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萧玉树不是因为花朵朵而失魂落魄,他肯定不会说出这样后患无穷的话语。
只是,世人又不是神仙,等到真相暴露时,已经没有后悔药吃了。
这一年,潦潦草草过了。王妃在朱槿岛养伤,王爷心情不大好,南平王府没有往年的热闹,下人们虽然如常领了奖赏,面上也惊疑不定。
花朵朵既然名义上为南平王妃,自然在王府中过年,萧玉树甚至给她送了一包金银锞子作为压岁钱。
“我也不是小孩了,你又何必?”花朵朵抚着那包锞子道。
“呵呵,这是你第一年以南平王妃的身份过年,也是最后一次,本来我应该送点更好的礼物才是。”萧玉树向她举起杯子,“看看,喜欢不。”
花朵朵慢慢拉开牡丹绿缎大锦囊囊口的软绳,然后拉起锦囊的底部一倒,倒了一大桌子的金银锞子。
她不由愣住了。
这并非常见的元宝式、如意式、大吉大利式的锞子,而是各种各样的花朵模样的,莲花、梅花、桃花、芍药、玫瑰、牡丹、玉兰……一朵朵,小巧玲珑,栩栩如生,也不知耗了金银匠多少工夫,才做了这许多。
她伸手在金银锞子中拨弄了一番,竟然还寻着几朵朱槿花模样的,薄薄的花瓣,异常精美。
难为他一片苦心了。如果是月沙,别说一包,即使只送了一朵朱槿,自己也心花怒放了。将来,不知哪一个有福气的小姐,可以享受萧老头的温柔。
花朵朵低下头,道:“谢谢你,费心了。”
萧玉树按捺住心头的疼痛,又举起杯来,仰头喝了一杯。朵朵的客气,让他觉得自己离朵朵越来越远,名副其实的咫尺天涯。
他却不知道,朵朵低首的瞬间,两颗泪珠悄然滑落。她明白萧玉树的好,却无法回应,正因为如此,越发心里难过。
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如果自己稍有一丝心软,他又会以为两人之间还有可能,继续蹉跎岁月。
所以,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嘴边已经绽开微笑:“这些花儿,太好看了,正好过年,就让青儿她们也沾沾王爷的福气吧。”
不等萧玉树反应过来,她已经叫道:“青儿,你们过来,王爷赏你们金银锞子。”
萧玉树专门为花朵朵打造的金银锞子,一个不剩都赏给了丫头。她们一个个笑逐颜开,千恩万谢,在两人面前连连行礼,捧着礼物,笑嘻嘻地出去了,远远还听见她们的笑声。
萧玉树的酒再也喝不下去了,推说还要去看歌舞,踉踉跄跄下楼而去。
花朵朵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下的花树丛中,叹了口气,张开手掌,掌中卧着一枚朱槿花银锞子。
除夕夜,朱槿岛在一片寂静中悄悄度过了。
烛火通明,茶香弥漫,丫头们陪着花朵朵守岁不睡,到了寅时,一个个的眼皮直直往下搭,鸡啄米似的不断垂着头。
花朵朵劝她们去合合眼,免得天一亮个个迷迷糊糊的撞柱子。
得此大赦,东倒西歪的丫头们再也忍不住了,抹着眼睛,跌跌撞撞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花朵朵重新泡了一壶热茶,望着远处。
远远的朱槿苑的灯火,格外明亮。他也在守夜吗?
也不知大漠深处,是否同样有除夕守岁的风俗。
“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你,喜欢到不惜一切。”身边响起一个尖刻到嫉妒的声音。她多次目睹过王爷的隐忍与无奈,实在无法理解为何他身如谪仙人,为何偏偏对花朵朵失了魂似的喜欢,简直像中了蛊一般。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女子,也该受宠若惊死心塌地了,花朵朵偏偏不识宝。
“其实我也不明白。”花朵朵淡淡地说,拿起莲花影青壶,倒了一杯热茶,奉到那人面前:“天还没有亮,喝杯茶,慢慢聊吧。”
天亮时分,朱槿岛炸开了锅,丫头们惊慌失措,将岛上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始终没有王妃娘娘的身影。
萧玉树闻讯赶来,白玉一般的脸失去了光泽。“四周都有侍卫,还有暗卫日夜保护,怎么会不见了?”
他立即下令将碧姬唤来。
碧姬不在。据湖边的侍卫说,黎明时分,她与一个披着青披风的丫头出去了。
萧玉树心头涌起强烈的不祥感觉。
“不惜一切代价吗?好,我可以做到。”当日碧姬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糟糕,碧姬她不会为了刺杀况岳,牺牲朵朵吧?
不用怀疑,以碧姬的为人,她一定那样做了!自己根本不应该再留她在身边。
“朵朵!”他悔恨莫及。
当时在朱槿岛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萧玉树这一声充满绝望与悔恨的厉叫。
侍卫们立时涌来,继而听命而去,打听碧姬与王妃的消息。
萧玉树则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靖国侯府。
靖国侯不在,凌晨已经赶往郊外的明华寺上头炷香。
马车奔驰,萧玉树给颠簸得如巨浪中的一船,却没有丝毫晕眩,一心一意只望快点赶到明华寺,亲自证实朵朵没事。
朵朵,等我!一定要等我!
花朵朵,站在藏经阁的顶楼,迎着冰凉的晨风,借着初升的晨辉,几乎疑在梦中。
怎么可能,他居然在明华寺出现,还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了自己?
回想起方才,她心有余悸。
碧姬,那个曾经救过她性命的女暗卫,直截了当说王爷下令刺杀况岳,已经在明华寺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况岳一到,立刻万箭穿心。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当时的她,多么可笑,居然分不清真假,吓得面如土色。因为自己的任性,况鸾才失去生命,怎么可以再因为自己害到况鸾的父亲也死去?
“王爷为了你,什么都会做的。说真的,我真嫉妒你。”碧姬恨恨地道,“要是王爷喜欢的是我,哪怕是要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她说得很真实,连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也不惮于告诉花朵朵,花朵朵觉得她做人够坦白,根本没有怀疑。
为了救况岳一命,花朵朵迅速乔装一番,与碧姬一同赶到明华寺。
谁知道,真正布下天罗地网的人,是况岳,跌进网中央的人,是她自己。
碧姬与况岳一早已经贯通了,只待拐她过来。花朵朵一番好意要救人,反而为人所害。
望着狞笑的况岳与不动声色的碧姬,她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竭斯底里,淡淡地问:“佛门圣地,不宜杀生。”她她望向碧姬,碧姬嘴边浮起得意洋洋的笑意,如汤面上的油圈,异常肥腻可恶。
“你以为我会在乎佛门不佛门吗?”况岳冷笑着,目光如锥子一般刺进花朵朵的心脏。
“别怨我,别恨我,要恨就恨王爷为什么眼中只得一个你,从来不正眼望过我一眼,其实我和你很像,不,我比你更好!”碧姬的冷笑,如深夜的鸟鸣,丝丝透着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