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殿面积极大,又没有隔断,且皇上极为宠爱她,便允许她在其中养马跑马。
她穿着一身火狐皮的锦裘,一头乌发辫成一圈盘在头上,以一圈南珠固定住,内着箭袖紧身服,脚蹬鹿皮靴,越发显得美艳中带着英资,逼得人睁不开眼晴。
她也不下马,拿着一只鞭子冷冷地问道:“别人都有呢,还是单送给本宫的?”
我答道:“是各宫的宫妃都有的,这是娘娘的一份。”
她挑眉看了看水仙花,突然扬鞭抽来,我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眼睁睁地看着那鞭子呼啸而来,小蝶也惊呼了一声。
不料那鞭子只是抽打在水仙花中,几鞭下云,已经将娇嫩的花朵抽得零落如泥,空余光秃秃的枝杆。
她看着我惊慌的神色,冷笑一声道:“别人挑剩下的东西也敢拿来给本宫?”
我讷讷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和小蝶两人告了罪退下。
出了瑶光殿,两人都是一身惊汗,想不到兰夫人竟凌厉如此。
按规矩太后,皇后所得的花俱是“金盏玉台”,而妃子的则次一等,是“银盏玉台”,其余的则是普通的百叶水仙,玉玲珑之类的。
莫非她是嫌自己不是金盏的,所以发怒?
我摇摇头,看来辛兰月志气不小,只是她这么锋芒毕露,终究非好事。
肖淑妃的水月殿则另有关节,竟是独造于一片水榭之中,四面以弯桥曲折相通,岸上植以桃柳之物,春赏花,夏赏荷,秋赏月,冬赏月,果然不负水月之称。
此时天地一片素白,将整个水月殿出离得如同脱离了尘世一般,别样的突出。
我正要驶向西面的桥梁,却听那粗使的宫女急切地说了一声:“使不得!”
我一疑惑,回头正要询问,却已经听到桔梗老成地训道:“芽儿,你莫不是忘了规矩了?”
芽儿畏惧地缩着肩,眼中大有惧色。
我情知有内情,便道:“那就走另一道路吧。”
明显地,桔梗也松了口气。
四人驶过曲折的回桥,来到水月殿前,想起上次吓哭肖淑妃的宝贝儿子,终使我贬入冷宫一事,心中难免烦躁。
我抑住厌恶,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而淡然,这才请安回明此事。
肖淑妃携着爱子澹台承怡迤丽而出,看了看那两份水仙,摆手命人放进去,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低头问道:“怡儿,她还怕人吗?”
怡儿拍手道:“母妃,她现在好多了,儿臣不怕她了!”说着还上前拉我的衣带。
肖淑妃挡他面前道:“苏妤是,你还真有本事,你是第二个能全身毫毛无损地走出冷宫的人。这宫中水深,你的身世和容颜必会为你带来祸端,你可知你进入冷宫反而能避祸。”
她说我是第二人全身毫毛无损走出冷宫的人?
那么,第一个是谁?
我抬头时,她已经进入了内室。
一路上我默默地想,这宫中风云莫测,唯她一人得子,若非能力等闲,岂能有今日?看来这里的人人个都深藏不露啊!
“妹妹,这就是原来刘妃住芜莞殿。”小蝶指着一个房门紧闭的寂寥院落轻声道。
我举目望去,只见芜莞殿精巧峻轩,颇有江南别院之风,定是因为刘碧巧来自江南,所以澹台谨便将它赐于她居住。
我轻叹,恩重时,千金易挥,恩薄时,庭院零落,这便是帝王的宠爱。
那曾经住过一位美丽女子的宫殿,此刻已经门锁紧闭,唯有院内的两棵莞香树依旧笔直地挺立着,当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因为澹台谨刚立为帝不久,并没有立多少宫妃,而仅有的这些宫妃背后俱是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因此除了前面见的几个,便只余下含香殿没去。
含香殿位置稍偏,共有三进院,每一个院落用檀香木为梁,因此异香扑鼻,四季不绝,故名为含香殿。
我对这里不熟悉,便问桔梗:“这是哪位娘娘的居所?”
桔梗道:“这里是吴贵嫔的住所。”
两人说话间,吴贵嫔已经走了出来,两人一个照面,我便惊愕地呆立在当场。
她不就是那天告我和步轻尘有染,让澹台谨来捉奸的妃子?
她此刻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点笑意,转瞬即逝,随即冷冷地说:“放下吧!”
我盯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苦苦思索着自己与她的过节,甚至,想不顾规矩地问她。
那一刻,情感几乎占用了理智。
“把花搬进去吧。”吴贵嫔的宫女说道。
我对她极是厌恶,又是惊愕,一时间竟忘了拿花,小蝶忙帮我将花搬过去摆好,方拉拉我的袖子低声道:“走了!”
我回过神来,默默地转身,临走时,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到她的身影隐入三重门中,方才闭上眼,压抑着怒意离去。
给各宫送完花,已近黄昏时分。
我看园中梅花开得极清雅,因宫中崇黄,便多植腊梅,娇黄柔嫩的花瓣在风中婉约地盛开,随风送来幽幽的暗香。粗使的宫女和桔梗都已离去,只有我和小蝶一处,我便让小蝶等一等,要折几枝梅花插瓶。
小蝶道:“妹妹,那我先去收拾屋子,你快点回来。”
我微微一笑示意让她放心。
石子铺的甬道已经被白雪所覆,我小心地提着裙走着,生怕摔倒了。
越往里走,梅花开得越盛,忽然一道醒目的红映入眼中,原来这腊梅林后是一片燃云烧霞一般的胭脂红梅林。
朵朵打苞的红梅如少女轻施脂粉,羞涩地含苞欲绽,一棵虬曲的梅树上有两支梅枝并蒂而生,花开得极好,我心中喜爱,便欲伸手去折。
忽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有人低声道:“果然不出娘娘所料,听说刘布台这次就算不死也得入大牢了,刘妃哭得眼晴都肿了,皇上却不领她的情。而刘妃失子一事,兰夫人为了避嫌,不仅不管不闻,最后竟狠心说刘妃得了失心疯,让皇上把她赶进了冷宫。娘娘这次可真是一箭三雕,即除了刘妃的孩子,还降了她了级,又打击了兰夫人。果然手段高超!”
我心中猛地一惊,手一哆嗦,竟差点叫出声来。
刘妃一直让我小心兰夫人,而她也一定以为自己的孩子是兰夫人所害,皇后是她的同党,却想不到这其中另有关节,皇后才是真凶!
如果被皇后知道我听到此话,定会有性命之忧,想到这里,我忙躲在一块巨大的太白石后面,屏息敛容不敢出声。
慢慢两人靠近了我,皇后穿着百鸟羽毛织成的暧凤裘,头戴狐皮抹额,着香牛皮小靴,靴上刺着精致的图案,周身华贵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