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人的地方就没有蛇,有蛇的地方就没有人。人,生活在人的世界;蛇,生活在蛇的疆域。人与蛇,没有交集,没有恩怨。没有爱恨情仇,也没有风花雪月……
在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有人的地方开始有了蛇,有蛇的地方也开始有了人。人的世界,不再只有人;蛇的疆域,也不再只有蛇。人与蛇开始交集……于是,人与蛇有了恩怨,有了爱恨情仇,有了风花雪月……
“……师父!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小和尚情急之际将合什的手掌分开,放在膝盖上,并挪了挪屁股下面的蒲团,激动不已地向上座讲经的老和尚发问道。
“坐好!每次师父讲经的时候,你就好像屁股上长了无数虱子似的——坐不安稳,分心分神,打乱师父的讲义……”
“师、师父!不好意思,再一次打断您老人家一下。师父!弟子愚钝,请师父教我。徒儿就算屁股——文明地讲应该说是殿部——长了虱子,可那地方光秃秃一片,臭不可闻,寸草不生……虱子如何在那种地方安身呢?”
“问得好!不懂就问——不要不懂装懂——是做一个三好学生的优秀品德。关于殿部上长不长虱子、而长了虱子又何处筑巢安身立命的问题,其实就跟师父刚才讲义里面人与蛇的道理差不多。人呢?就好比是屁股……不对!人就好比虱子……这也不对!师父的比喻学得不好,这完全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没有好好读书的结果。反正,就是那么个、那么个意思……你应该懂的……比如说,那虱子本来生长在人体上有毛发的地方……”
“可是……师父!”小和尚摸了摸自己头上刚点了香疤不久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光秃秃的头,更加疑惑了。“弟子、弟子早已没了毛发……那业障何处安身?”
老和尚显得有些不耐烦了:“继续往下面找!仔细些、专注点……坚持、再坚持……佛就离你不远了……”
“师父!我找到了!”小和尚两手从上至下摸至腹部,好像摸到了什么,突然大叫一声。
老和尚似乎明白了小和尚摸到的物什,他急忙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挥手阻止小和尚道:“别说出来!知道了不说,是一种境界!”
“可是、可是……师父!不说出来我心里憋得慌!”小和尚突然面色一沉,悉悉嗦嗦从怀里拿出一束发辫,眼含泪光,哽咽着抽泣道:“原来、原来是这束头发!这是我娘的头发!我娘在临终前,将她头上的这束头发剪下交给我,说:‘孩子!娘会一直在你身边保佑你的!’每当我想我娘的时候,我就掏出娘的这束头发,就好像又看见了我娘!娘!我想你——”言毕,放声大哭。
老和尚长叹一声慢慢坐下,心有戚戚,幽幽地安慰小和尚道:“哎——就算是再好的再可亲的辫子,时间久了也会长虱子的!放下吧,孩子!只有放下了,你才能快乐!”
其实,老和尚也有一条辫子,一条粗黑的辫得无比精致的女人的辫子——那是他出家前发妻的辫子。他一直珍藏着,和佛门至宝舍利子放在一起。想当初,他与发妻恩爱有加,如胶似漆。可天妒恩爱,一场瘟疫将他与发妻阴阳两隔。他于不幸中捡得一条性命,于是看破红尘,抛却世间一切情缘,削发为僧。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眼前的辫子,可以忍痛割舍。可心中的辫子,又如何能轻易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