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开宣纸,李歌行蘸了蘸墨汁,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
他本来是想下山去散心的,最后却几次被人羞辱。一想到这,李歌行执笔的手竟然有些不稳,微微颤抖起来。
心中有气,自然写不出什么好字。写完之后,纸上的字与他平日水平大相径庭。
正一个人胡思乱想,却瞥见旁边有一块紫色的衣角,微微摆头一看,正是之前在藏书阁碰见的那个女孩。
她来干什么?李歌行心中微微有些疑惑,随即又想到自己在她心中不过是个废物,便有些来气,又把头转过去安心写自己的字不理她。
若瑄自己一个人家里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做得极为不妥。她本来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又刚进苍云观没多久,没有沾染多少修真者身上的狂傲之气。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还是该跟李歌行道个歉,便寻到了这里。
走过去轻轻道:“之前在书阁是我做得不好,说的那句话也是从师姐那里听来的,我自己并无此意,只是我说话做事有些莽撞,才会那样胡乱说话,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李歌行握笔一顿,师姐?针峰的弟子都是这般看自己的么,他虽然早知道苍云观的人把他当做废柴,但是亲耳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
这几年他功力进展缓慢,心中自然有些焦躁,最忌讳别人说他废柴两个字,听到若瑄这句话更是有些恼怒,便不理她,自顾自地写字。
若瑄见他不理她,又解释了几句,李歌行依然我行我素地写自己的字,把若瑄当做空气一般。
若瑄心中有些生气,暗自恼道:这个男人怎么这般小气,说个话也能生气这样!
她自然是没有体会过李歌行这六年的心境,自然不知道他为何这般生气。
若瑄跺跺脚,生气道:“你倒是架子大得很,好心好意给你道歉还不领情,姑娘还不伺候你了!”
正欲走,却瞅见了李歌行正在书写的字,虽然与他平日水准差一截,可也算是龙飞凤舞铁画银钩。
这个人的字倒是挺好的,不愧是笔峰的,若是到世俗之中,光是卖着字帖营生都绰绰有余,可干嘛还留在这里?若瑄有些疑惑。
见李歌行一脸镇定,仿佛把她当做空气一般,若瑄心里有些来气,谱挺大嘛!
看桌上还搁着一支毛笔,心中一动,捉起那支毛笔,走到李歌行对面,提起笔就在李歌行正在写的纸上画了两个大大的叉。
李歌行愤怒地抬起头,瞪着若瑄,见她也气鼓鼓地瞪着自己,立马明白了,这个人是想逼自己开口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李歌行小孩脾气犯了,“哼”了一声,放下笔就甩甩袖子走人了。
“切,装什么装,明明年纪跟我一样大,还装老成,心眼还比针尖都小。”若瑄粉脸上也出现了些微怒之意,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亏他还是个男人。
低头却是看见了桌上摆着一些李歌行之前写的字帖,若瑄本来就是个喜欢读书写字的人,看见这么多好字,不禁有些见猎心喜,便拾起来一张张翻阅起来。
翻着翻着,有一张字帖倒是引起她的注意了,轻轻地念了起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正是柳永的《雨霖铃》,原来李歌行写字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想到什么写什么,偶尔也会写写前世有名的一些唐诗宋词。
不过若瑄显然是没读过这首词,念到最后一句,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时,轻启朱唇,竟一句一句地重新念了几遍。
她本来就是极喜欢文字的人,平日里都与师姐们住在一起,有些少女情怀,读到这里竟有些出神。
“这首词竟是如此温婉凄凉,写这词的人定是到了生离死别的境界,会是他写的么?”随即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八岁就上山了,怎么可能写得出这些述尽离愁的美句来。
似乎是触动了心中的离愁别绪,若瑄看得有些痴在了原地,提起笔本来想抄一份拿回去。可看见李歌行的字也温婉如玉,与这诗的意境极搭,自己写的字在他面前竟像是歪瓜裂枣一般。
犹豫了半天,却是颇豪气的直接把李歌行的原稿卷好,揣入怀中,嘴里还振振有词:“今天你对本姑娘态度这么不好,这个就当做是你的赔罪吧!”
又往后翻了翻,竟还有几十张字帖也是若瑄从来没见过的诗词,连忙放下手中的字帖,闭着眼睛道:“不能翻了不能翻了……”她是怕自己看得多了忍不住一起抽出来,最后被发现了。
一想到自己一个女儿家竟然做出了跟窃贼一般的事情,不禁脸上有些羞红,心中宽慰自己这不过是对李歌行之前不礼貌行为的一点惩罚。
“反正他写过了也没有用,写多了也是拿去烧,不如给我。”若瑄自言自语道。
“今天便只拿这一张好了,过几日再来,反正这里那么多,他也要继续写,少一两张他也发现不了。”觉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若瑄竟有些飘飘然起来。
李歌行自然不知道他的字帖被人偷偷拿走了一张,他现在正盘坐在屋内开始运行双脉炼气之法。
无奈心中有些烦躁,总是静不下心来,自然炼气效率也变得极低。
他今日不理那女孩倒不是真的生她气,只是一方面对自己近况极不满意,生自己的闷气,另一方面则不想跟苍云观其他弟子又过多牵扯,毕竟自己身上还是有些秘密的。
李歌行微微叹口气,暗自道:“这里终究是个是非之地,长久留在这里恐怕道心都会受损,倒不如再过几日就下山了吧。吴师伯曾说感悟笔道意境也可以行万里路,这次下山便游历山水增长阅历吧!”
近一个月来,李歌行的功力一直维持在固气初境,而且体内的天地元气也没有量的增加,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样的瓶颈。
若瑄怀里揣着那副字帖,急急忙忙地往回走,大概是心里有些着急回去把字帖收起来吧。
步子有些快,女孩若是平日这样的速度走路自然有些奇怪,但是若瑄平时活泼惯了,自然觉得不以为意。
正走着,看见前面有个身影,仔细一看,心中微微一惊,“糟糕了,师父怎么会在这!”
平日里若瑄在师姐们面前是古灵精怪的,可在师父玄慈面前却是老实得跟个深闺大小姐一般,生怕被她挑出什么毛病来。
玄慈性格严肃,又极重章法,年纪一把也不曾有过婚嫁,平日里也看不惯针峰的女弟子们作出逾矩之事。
连忙放慢了脚步,慢慢行到玄慈面前行了个礼,低头轻轻道了声师父。
“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走得心急火燎的?”玄慈似乎是看见了方才若瑄的样子。
若瑄低头道:“师父之前吩咐弟子抄的《礼》还没有抄完,想着明天就要要了,便有些着急回去。”
“你既然《礼》都没写完,又出去做什么?”
若瑄一时语塞,她倒没想到师父会追问起来,正想寻个理由搪塞过去呢,玄慈倒是眼尖,看见她怀里有些鼓,又问道:“你怀里装的什么东西?”
若瑄方寸大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抬头看见玄慈眼神凌厉,正盯着自己看。心里暗暗叹口气,只得把怀中的那卷字帖交给玄慈看。
若瑄不敢抬头看玄慈的样子,只能微微垂头,偷偷瞄玄慈的样子,见师父面色不善便在想如何一会如何回答。
玄慈表情越来越铁青,将那字帖直接掷在地上,厉声问道:“你这字帖是从何处来的?”
若瑄提裙便跪在了玄慈面前,脸上有些泫然若泣,带着丝哭腔说道:“弟子之前在藏书阁一楼看见了这服字帖,见他笔法文字都有些可取,便想着拿回来临摹一番。”说完的时候已经是委屈地哭了起来。
若瑄不愿将李歌行牵扯进来,虽然事实上此事与李歌行无关,但依玄慈的脾气,怕也是会追究李歌行的责任的。她知道玄慈是个面恶心善,见不得自己的弟子哭,便一边说一边动情地哭起来。
果然是这招有用,看着若瑄哭泣,玄慈面色缓和下来,沉声道:“不是师父管你太严,而是你年纪尚小,若整日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太过不值,不要浪费了你的资质。修真乃是与天斗,若是道心都不通彻又怎么坚持得下去呢?”
若瑄雨带梨花,噙着泪水点点头,心中却是暗暗一喜,这关倒是过了。
没想到玄慈有接着说道:“我看你最近是越来越好动了,若是不治一治你身上的毛病,只怕会害了你以后的修炼,你便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心中想明白了再起来。”
“师父!”若瑄心中一惊,忙撒娇地喊道。
玄慈倒像是没听见一般,转身就走了回去。
“羞死人了!”若瑄嘟囔道,女孩子被罚跪在外面很是丢人,若是被师姐们看到不知道要如何嘲笑呢!
看到刚才被玄慈信手一扔的字帖就在身边,轻轻俯身捡了起来,揣入怀中,揉了揉膝盖,只得安心地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