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妈想听的不是这个,问阿离:“没想到常洛先后孩子了,我一直以为他们那样的夫妻走不长,哎呀,你看我这乌鸦嘴,我不是诅咒,只是李凤那样的人,我要是男人,真的很难和她有孩子,唉,我的意思是,我一直以为你会先有孩子。”黄妈有点语无伦次。
“怎么会是我?”阿离十分诧异。
黄妈不以为然:“你自幼没有家,表面你很坚强,其实只有我知道,你内心深处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家。”
阿离再次讶异,这老黄妈几时这般世事洞明的,不由得问:“我是那样寂寞的人吗?”
“怎么不是?以为自己不露痕迹,这世上的事情有什么能逃过我的眼睛,不要以为我一辈子就会做饭洗衣,我看在眼里的事情太多了。”黄妈原来如此通透。
而此时阿离想的是,常洛有孩子了,将来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男孩,将来长大了,是不是和常洛一样呢?记得第一次看见常洛的时候,他是那样的一个清秀雅致的小男生。
不敢回忆,一想起以前,心里就痛,往事不堪回首,世上没有回头路,有的尽是不归路。
黄妈看阿离不语,又说:“你看你,发痴发呆的,昨晚没有睡好吗?”
阿离反应过来:“不,昨晚睡得很好,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
“又骗我,你们这些孩子都是报喜不报忧,以为自己很聪明很孝顺,总拿我们当孩子,真不知道谁才是孩子。”黄妈开始抱怨。
说真话总是没有人愿意相信,也许谎话最动人吧,阿离顿觉无味。
黄妈更加觉得自己想法正确:“看,和你说话,你又走神,我看你还是补一觉吧,好在你也不用上班,困了就可以马上睡觉,可能嫁给有钱人这点是最幸福的吧。”
阿离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走神,“唔,好的,有时间联络。”
“好吧,有时间多回来看看我,世事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走了。”黄妈突然哀伤。
阿离连忙哄她:“不会的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的。”
黄妈笑:“嘴真甜,我现在最想看的就是你能生个孩子,真怀念你小时候,真好。”黄妈说完就挂了dianhua,留下阿离发呆。
发呆的结果是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黄妈说盼着她快点有个孩子,和谁的孩子呢?当然是于烈。阿离打个寒颤。
她不要孩子,尤其是和于烈的,单是想想都觉得冷汗淋漓。
阿离努力回想上次吃避孕药的时候,那是一周以前了,而于烈是个生命力旺盛的人,这几次会不会就有孩子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阿离连滚带爬的下床,到窗下的梳妆台找避孕药,从小瓶子里倒出一把就往嘴里塞,虽然药效说一次一颗就够了,心里总是存在侥幸,一次多吃几颗和一次一颗效果也许一样。
吃过药,阿离有点颓废的坐回床上,精神很累,但是不困,满脑子在转,刚刚和黄妈的dianhua,总觉得意犹未尽似的,好像有很总要的事情没有说,又很难说清楚她想知道什么。
外面阳光渐渐升高,有清风吹得树叶沙沙响,阿离最终明白过来,抓起dianhua打给黄妈。
那端黄妈正在忙着准备午饭,“你睡醒了吗?真快,还是年轻好,躺一下就恢复精力,要是换做我,睡不好,一天怎么睡都没精神。是不是想过来吃饭?”
“不不不,我还不饿,我是想问,常洛还好吗?”阿离道出内心里的真实意图。
黄妈也似突然醒悟是的感慨:“看我看我,我早上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结果说了一大堆废话,正事却没说一个字。”
“常洛怎么了?他不好吗?”阿离急的快要哭了。
“常洛厂子里忙的要死,昨晚我和他通了个dianhua,他有气无力的,好像发烧了,我叫他去医院,他就是不肯去,说他那个厂子一时半刻也离不开他,不知道这一夜他怎么过来的,那个李凤不像是会关心服侍别人的人,我不放心,今天一大早,我又打dianhua给常洛,他发高烧了,自己吃了几片退烧药,好像也不见好,我训了他一顿,能有什么比身体还重要,他这才去医院,早上我给你打dianhua就是想说这件事的。”黄妈终于把事情原委说清楚了。
“现在常洛怎么样了?”阿离团团转。
“现在?现在我怎么知道,应该在医院里输液了吧,不晓得李凤晓不晓得去医院照顾常洛。”dianhua里传来油锅的声音,炒菜下锅的声音,黄妈正忙得不亦乐乎,“今天是灵儿生日,本来我以为她会出去庆祝的,偏偏这孩子性子古怪,说就想在家里吃我煮的菜,我都忙不过来了。”
阿离不再多说,扔下dianhua,匆匆换过衬衫长裤鞋子就往外走,在门口处被佣人礼貌的拦住:“太太,中午的菜单您想吃什么菜?”
阿离顾不得回头搭理佣人,只丢下一句:“我午饭不在家吃,不用管我了。”就溜出了大门。
心里着急,来不及去公交车站等公交车,直接叫了计程车直奔桃源镇,一路生不断催促司机快点开,这个司机也真争气,居然节省了四分之一的时间就到了桃源镇,并没有多要钱,而阿离扔下几张票子不等他找零就跑了。
桃源镇只一家医院,坐落在小镇正中的大街上,远远就能看家那个红十字,天空背景是蓝天白云,天气不错。
不亏是桃源镇,连医院门口都种着桃树,如果不是有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在院子里散步,很难把这里和医院联系起来,直到闻到那股医院特有的来苏水味道,阿离才觉得鼻子发酸,这里总是生离死别的地方,她忽然很害怕,其实也知道发烧不是大病,但是在她心里,时时刻刻都好像是和常洛要生离死别一样。
在住院部打听了一下,知道常洛在普通病房里面输液,在医院走廊里几个转弯才找到那间病房。
油黄色的木头门,白色的墙壁,屋子里十来张病床上躺忙了病患,盖着医院特有的白色被子,一般人都知道,只要这白蒙蒙的被子不盖在头上,就证明人是活着的,可是,到底,心里还是悲哀的。尤其当看到常洛的时候。
常洛的病床在窗下,他躺在那里,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想着什么,脸色发黄,胡子拉碴,右手上扎着针,看得见青筋血管,他消瘦了许多。
阿离怕打扰到他,轻轻的走过去,但是常洛还是察觉到了,可能冰中的人比常人更敏感吧。
常洛睁开眼,看到的是满脸泪痕的阿离。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
“你怎么来了?”常洛注视了阿离好久才问。
阿离淡淡的微微笑着坐到常洛床边,“我来看看你。听黄妈说的。”
“我没事的,这几天冷热不均,没什么,黄妈就爱夸大其词,不要信她的话,她向来喜欢大惊小怪的。”常洛看出了阿离的焦急,他不想她这样。
“现在有没有好一点?还高烧吗?”阿离关切。
“没事了,烧退了,医生非要我输液,好像我很娇贵,其实我身体最好了。”常洛努力笑着,让阿离相信他现在很好。
想想常洛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阿离又是一阵心酸,也不想他想太多,只说:“我只是来看看,毕竟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我生病的时候,总是你守在我病床前。”
小时候是那样的快乐,一说起来,常洛就不由得沉浸在往事里。
“是啊,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爱感冒,一感冒就麻烦了,咳嗽发烧就紧跟着来了,单单输液还好不了,非要配合中药才能好。”在那时候常洛的眼里,女孩子最麻烦不过,连生病都是麻烦的,但是在别人是麻烦,在阿离,任何事情都是她特有的小情趣。
“哪有,我怎么不记得了。”阿离也觉得生病也生的这般花样繁多很难为情,现在死不承认了。
常洛笑,又接着说:“别耍赖,我记得最清楚不过,有一次你烧的太厉害,医生给你头上都包了冰袋,怕你把脑子烧坏了,而我几乎吓死。”
阿离也想起了那次,“最逗的就是你,你还用毛巾包了冰激凌放在我手里,说是给我降温。”
常洛分辨:“我那是怕你把手也烧坏了,你说将来长大了要给我织很多毛衣的,一年至少一件。”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这诺言并没有兑现。
沉默良久,阿离觉得还是不要说小时候的好,说来只有伤心,便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会生病呢?我记得你身体最好的。”
常洛苦笑:“压力大。”
“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还有什么压力呢?开心一点不好吗?”阿离不明白,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之下,为什么还要自寻烦恼,找那么多所谓的压力。
常洛接着苦笑:“厂子里大事小事事必躬亲,现在有孩子了,我想先预备下孩子所有的教育经费,这世上的事情太无常,不提前准备好了,总是心里难安。”一个人总有远虑近忧。
“我只想要能吃饱的钱就知足了,毕竟欲望是没有极限的,陷进去,不可自拔。”阿离轻声说。
常洛深深的看眼阿离,“你是女人,不懂的。”然后叹口气,好像一下子和阿离的距离好遥远。
阿离一时沉默。
窗外有医院食堂的饭菜香飘来,医院的饭菜香依然带着一股来苏水的味道,阿离很饿,但是闻一下就够了,常洛也是同样的感觉。
“来的时候,我看见外面有卖炒面的,我去买点来,你等我一下。”阿离记得两个人小时候有次黄妈生病了不能做饭,常洛自告奋勇的弄炒面给她吃,那是常洛第一次做饭给阿离吃,有点糊,阿离放了一点点醋,吃不出什么糊味来,吃的狼吞虎咽。
说到这炒面,常洛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事,豆芽炒的面,记忆中是最好吃的一顿饭,因为阿离吃的香。
那是家极小的饭馆,只卖炒面一种吃食,而且是用包心菜炒的,和记忆中的炒面相差甚运,面条先用酱料炒成诱人口水的金黄色,然后放点菜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