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凤老夫人不喜容夫人的原因。
还不曾进门就让儿子差点不认她这个当娘的,以后进了这个门还有她这个当婆婆的位子么?
果不其然,容夫人进门之后和当时年少的凤大老爷情投意合好的油里蜜里的,如膝似漆,看的凤老夫人当时就黑了脸。
再加上容夫人对于吃穿用度上近似于偏执的怪异坚持,这对婆媳之间的关系显而易见。
有段时间甚至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
就是那一夜,他才在心头想着怎么连个小丫头都没有,就看到不远处凤大老爷亲自捧了白玉甜瓷碗走了过来,老远自碗里飘出的味道让李大一下子就能闻到是药了,他还在心头疑惑了一下,夫人白日里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趁着天色黑暗,李大闪身躲在屋子一侧的暗角里,他怕自个的出现会惹的凤大老爷更生气。
好巧不巧,他待的地方却正是窗下。
因为是夏季,窗帘只是薄纱,又是半掩着,正在犹豫是站在这里等凤大老爷走还是明个再来的李大便听到里头屋子里的娇嗔,“阿齐,我又没生病,才不喝这黑糊糊的东西,闻着就想吐,好丑的样子,你快让丫头把它端去丢了……”阿齐是凤大老爷的名字,凤大老爷名为凤思齐,李大也顾不得自个嘴里说出高高在上的凤大老爷的名字,只发誓般看向凤九,“真的,就是这一碗药,当时夫人不喝,是凤大老爷千哄万劝的让夫人喝了……”
“然后呢?”
凤九觉得自己的声音空空洞洞的,好像机械一般不带半点情感波动,只用着可怕的眼神盯着李大,哑着声音逼问着,“然后呢?”
“然后,然后夫人就吐了黑血……”李大似乎害怕般颤了一下,眼神愈发的死寂了,他只盯着凤九道,“才喝完夫人就晕过去了,老爷连声就喊大夫,当时哪里有什么大夫,到后来还是寺里的主持过来给夫人瞧的……”
“那碗药,真是我父亲亲手煎的?”
“我不知道。”
李大这个时侯已经恢复了冷静,只是仍然半跪半坐的跌在地下,没有起身,历尽岁月只余沧桑和苍老的脸上全是苦笑,“之后四大丫头才跑过来,我当时哪里敢多说什么,趁乱寻了个空子便溜了出去,可没想到……”李大苦笑着摇摇头,那一晚是老天爷也故意吓唬他的吧,“我心头很乱,又很担心夫人,便没有第一时间回屋子在寺里胡乱的走了起来。”
凤九点点头,这句话他相信。
李大是容夫人当初和凤大老爷初入应天府时在大街上救下的一个人。当时李大正被他儿子欠帐的主人追着要债,打断了腿脚乱到了大街上,容夫人便把他救了下来,又是送钱又是请医,最后进凤府里更把他带在身边当了车夫,他说担心容夫人也是理所应当的。凤九深深的吸了口气,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看向李大,“后来,你又遇到了什么?”
“我走到一个角落里,隔着一个假山,就听到有人在说话,其中一个很生气很生气……”李大的眼神又开始带了几分恍惚,瞅着凤九迟疑了半响垂下头后才低声道,“是老爷的声音,小的只听到一句,我害了婉儿,是我害了婉儿,然后老爷好像在质问一个人,那碗药明明是补药,好好的人为什么喝了就吐血……”
婉儿是容夫人的闺名,容婉柔。
“当时,小的就被吓的魂飞魄散的,停了一脚之后没听到对面有人出声,也不知道脚下踩了什么还差点跌了,然后那边就惊了凤大老爷,小的就偷跑着回了自个的屋子……第二天一大早便抬了软轿把夫人抬回了凤府,小的又惊又怕,又因为我儿子刚好出了点事,更担心那晚自个被凤大老爷认出来,第三天就和凤府辞了这差事走了……还,还趁着夫人不备卷走了放在外头小偏厅子里的一副画和一块砚台……都是我不好,姑娘您把我打死吧。”
“我打死你,就能让我娘亲活过来么?”
凤九幽幽的笑的凄惨,她查出查去,却查到了自个的父亲身上。
手几乎要把椅子两侧的扶手给捏碎,她带血的目光看向李大,“你为什么不和我母亲说,我母亲救了你们父子的命!”
母亲当时救下了李大,不开请医买药给他一份差事,还给他银子让他还李大儿子的赌债!
这么大的恩情,就是养了这么一条白眼狼,临走还不忘偷主子的东西?
“姑娘,小的也想说来的,可问题是夫人自打寺里回来就卧床晕迷不醒了呀,不过半个月夫人就被移到了府里的庄子上,整个绛芸轩的丫头婆子小厮们更是没几天就被都拎出去或打发或拐卖了……夫人在庄子上也不过耽搁了大半个月便没了,听说四大丫头更是忠心殉了主……”
李大断断续续的声音总算停了下来,压在心头多年的话一下子说出来,李大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脸上的神情也跟着轻松不少,竟坐在地下轻轻的吁了口气,“姑娘您要打要罚要把小的送官也好,小的知道的都说了,小的就在这里任凭姑娘处置,我以后在地下也总算是有几分脸见夫人了。”李大流了一脸的泪水,对着凤九哭的一踏糊涂!
他是真的觉得对不起容夫人,可他也无奈呀。
想想他不过是一个小车夫,连个管家和贴身丫头都不如,他要是敢胡说乱嚷嚷,怕这会早不知道投生多少年了。
椅子上凤九如同石刻的雕塑,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