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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记忆里的美好

如果小时候还执着于那些个梦想,那么现在的理智和现实教懂苏筱晗那些不过是美好的奢望罢了,不会实现只会将苏筱晗的希望慢慢地磨成了空白,甚至连心灰意冷也没有了,到最后只剩下遗憾,心痛的也只有遗憾。

即便如此,它在苏筱晗的记忆里依然是美好的。

然而如今的它却不一样了。它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任苏筱晗肆意游荡,可以天马行空地幻想有的没的,毫无顾忌地悲伤的公园了。它成了别人的私有物,被圈了起来并且还有警卫看守着,不向外人开放。

一个小小的公园,若不是它对它现在的主人有着非凡的意义,任谁也不会花心思打通关系买一块地却没将它用于商业而是把它圈起来。

苏筱晗竟有些好奇起与苏筱晗同样对这个小公园有特殊感情的它的主人了,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苏筱晗站在公园外,隔着优质树木做的木栅栏静静地望着里面的另一番天地。不料想,警卫打开了入口处的门。意外的,苏筱晗被放行了。

苏筱晗对那个警卫说了谢谢,没有多想他放行的理由便进去了。

环视了一周,里面真的一点也没变,那些游乐设施摆放的位置没有移动过丝毫,连新旧都跟当年的相差无几,地上野草也必定有人定期来修剪,唯一变的是那几棵树都增了年轮,变得更高大挺拔了。而苏筱晗也变了。

时间太可怕了,它究竟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世间多少东西?

走到秋千架前,抚摸着那架记忆中的秋千,眼睛忍不住有些湿润。苏筱晗吸了吸鼻子,微笑着转身坐到了那架秋千上,脚用力一蹬,秋千荡了起来,带着苏筱晗一下一下荡得越来越高,像飞起来远离了尘间的烦扰。秋千迅速地上升迅速地降落,闭上眼睛感受着享受着,那份速度能够让苏筱晗抛却所有的烦恼。

不知是不是有预感,苏筱晗睁开了眼睛,就在那一瞬,苏筱晗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正站在公园门口也朝苏筱晗这个方向看过来,看得恍惚,还未来得及看仔细,秋千又迅速地向上摆荡起。

苏筱晗不再作力,秋千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由于距离门口实在太远苏筱晗依然看不清那男子的脸。他与那个常常站在店门前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他始终没有动过,不曾前进也没有后退一步。苏筱晗鼓起勇气站了起来朝他走近,只想揭开置了三年之久的那层纱,看看那背后的真实。越走近他,心捣鼓得越厉害,手也无意识地攥紧。当苏筱晗快要看清他的脸时,他转过身去举步离开,步伐稳健不疾不徐。

此刻,苏筱晗可以确定他就是“他”。

明明又这么接近那个疑惑的答案了,却眼睁睁地瞧它轻易地离去,不是没有遗憾,然而苏筱晗却松了口气,竟然庆幸他的自动离开。苏筱晗停下脚步,目光远送那个熟悉的背影,直至他消失不见,收回视线,才感觉到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膛,苏筱晗甚至能够听见那个撞击的声音,一下一下强烈而有序,如雷贯耳。

一阵风吹起了地上的落叶,枯黄的叶子在风中优雅地旋转旋转随着风飞向未知的方向,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不知不觉已临近傍晚,苏筱晗该离开了。但还是依依不舍地环视了一圈,想要把这里每一景每一物都印在脑海里然后慢慢品味。也许苏筱晗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

当苏筱晗经过那位给苏筱晗放行的警卫时,苏筱晗没有忽略掉他看苏筱晗时疑惑又豁然开朗的表情。苏筱晗不知道那个表情表示着什么,苏筱晗也无暇去猜想。

苏筱晗站在苏司徒暗夜的家门前,因为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么而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坚定而又忐忑地按下门铃。

为苏筱晗开门的是苏司徒暗夜家请的保姆闵阿姨,苏筱晗过来这里找苏司徒暗夜,大都情况下她都在,所以她认识苏筱晗。她为人随和又热情,心思单纯什么事都放在脸上。

她打开门一见到苏筱晗便乐呵呵地说,“筱晗筱晗,好久不见你来了。”一点也不见外地随着苏司徒暗夜一般叫苏筱晗。

苏筱晗微微笑了笑然后说明苏筱晗的来意,“闵阿姨,请问司徒暗夜在家吗?”

她马上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地说,“这个……小苏他……”她扭过头往里瞧了瞧然后自己走了出来并且拉上门只留一个门缝,一脸的担忧又刻意压低嗓子好像深怕有谁听到轻声说道,“筱晗筱晗,你是不是和小苏吵架啦?这几天他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他喝茶不香吃饭没胃口,整个人没精打采的,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而且更奇怪的是,他对苏筱晗说如果你来找他就说他不在。你们小两口闹闹别扭也正常,可也不要闹大了呀,不管谁对谁错,各自都退一步不就好了吗?何况小苏他那么喜欢你……”

他果然不想见苏筱晗!压抑下胸中泛起的苦涩,对仍滔滔不绝地闵阿姨说,“闵阿姨,麻烦你告诉司徒暗夜苏筱晗来找过他。苏筱晗先走了。谢谢你。”

“……啊?筱晗筱晗,筱晗……苏筱晗话还没说完呢,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走了?”

第二天苏筱晗照常去上班,什么都一如既往,唯一不同的是,面对婉秋姐的时候不再自然,也亲近不起来了,以前对她的信任似乎在昨天的一个瞬间便化为了泡影。

她见到苏筱晗便向苏筱晗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筱晗筱晗,昨天你去找司徒暗夜,事情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苏筱晗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也没有转身看她。

苏筱晗的冷淡是出乎她的意料的,她好像有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接着尴尬地说,“这样啊……你忙吧。”说完便转身走了。

苏筱晗回过头看她,看见她走到韩筱悠面前与她说起了话。她们谈话的内容里该是有苏筱晗的,苏筱晗见韩筱悠向苏筱晗这边瞧过来,眼中带着挑衅和恨意。苏筱晗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苏筱晗,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她改变了对苏筱晗的态度,苏筱晗自认没有得罪过她,又或许,她至始至终没改变过,从前的热情和亲密都是装出来的。

好几次苏筱晗都无意识地停下手里的工作,静静地远远地观望韩筱悠的一举一动,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她也许每天都戴着面具生活,而且她有很多很多的面具,分场合时间和地点。面对不同的人便戴着不一样的面具。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婉秋姐和韩筱悠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合伙骗苏筱晗?

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了上来,全身感觉到丝丝凉意,额头也泛起了薄汗。心里更是有一种被背叛的隐隐的痛楚,又觉得自己悲哀极了。当真心换来的却是对方的漠视,还一直被蒙在鼓里,是不是很可笑?

而更让苏筱晗难过的是,每天给苏司徒暗夜打的电话,回复苏筱晗的永远是那个正在通话中的女声,去找他,可他却还是不肯见苏筱晗,每次也都是闵阿姨开的门。她一见又是苏筱晗,无奈地叹了口气。

“闵阿姨,司徒暗夜他还是不肯见苏筱晗。”

就这样,在这个靡靡的春日午后,这个叫苏筱晗的女孩,走进了我的生活,带着暖光,温暖了逐渐冰凉的我。即便后来同坠黑暗,她也依旧在那寒夜中散发着我汲汲以求的光和温暖。

有了苏筱晗的陪伴,下午的学习似乎不再那么难熬了。很奇怪的,我们在一起联系了那么久的毛笔字,可是,我好像从来没有意识到,教室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她就好像是童话里的小仙子,救我于苦难困苦。我们有着同样喜欢的东西,同样讨厌的东西。这种感觉很奇特,就好像是在看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明明一样,可是,却又不一样。我们,就好像是同一棵树上的两片叶子,在风中摇摆,互相致意。

下午晚些时候,课程结束了,我和苏筱晗手拉着手走出了教室。少年宫门口,妈妈早就等在了那里。脸上挂着许久不曾出现过的甜甜的笑容,我和苏筱晗挥手再见,并约好下星期上课的时候再坐在一起。

妈妈拉着我的坐上了计程车,把东西往旁边一放,坐到了我身边,脸色似乎不大好。我全身的细胞戒备了起来,每次妈妈出现这种表情,都表示,妈妈不高兴了,快要发脾气了。想想家里那一堆刚刚送到不久的新的碗盆,我心里一阵发抖。

“刚刚那个女孩子是谁?哪里来的?”是在说苏筱晗吗?我战战兢兢地开口:“她叫苏筱晗,和我一起上书法课的。”我斟酌着语句,尽量说得简单明了。“书法班上的同学吗?那不错,就这样子吧。”妈妈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了一阵,脸色又转好了。然而,在我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的时候,妈妈又神情严肃地告诫其我来:“外面那些不认识的,不三不四的人给我理都不要理,听到没有!尤其是男孩子,到时候被人拐跑了都不知道!听到了没!”我忙不迭地点着头,望着如临大敌的妈妈,不敢说一句话。

蓦地,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昨天,是妈妈的生日!我忙着背诗,竟然把妈妈的生日给忘了!我偷偷地抬眼,瞄向妈妈。妈妈靠在车座上,微微阖着双目,抿紧的嘴唇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怎么办?我想到字典里夹着的四叶草,那是我特地为妈妈准备的,难道,要等明年吗?而且……妈妈的生日,难道爸爸也忘记了吗?

不敢提及昨天生日的事,回到家之后,我就默默地去了小书房练琴,这也是我每天的功课。房子里,一共有两个书房,一个是爸爸的大书房,一个,是我的小书房。爸爸的书房很空,很静,可是,里面却是一尘不染的。我的小书房,是这所房子里我最不愿意进来的地方。练钢琴的地方,是这里,写毛笔字的地方,是这里,背书的地方,是这里,犯错被妈妈抽大腿的地方,还是这里……以后,我会继续在这里,在妈妈的监督下,练琴,写字,做作业,看书……

关上门,走过满满当当的书架,无视上面贴着的一张张“一年级看完”、“两年级看完”的字条,我走到窗边,在凳子上坐下,停止了身板,双手放在膝上,端正地坐着。门,又开了,妈妈走了进来,我才开始了 今天的练习。一个个音符在黑白的琴键上跳动,没有丝毫感情的起伏。

我不是音乐家,不会用生命去热爱五线谱上那一个个跳动的生命。于我而言,它们,不过是一个个任务,枯燥乏味,甚至像是发霉的面包,透着一股子的死气和衰腐的味道,让人闻了就想吐,有一种有多远逃多远的冲动。不,不是冲动,而是期待,是渴望!我多么热切地企盼,能够降下一场大火,烧毁这一切,这些琴谱,这架钢琴,这些书,这个书房里所有的东西!“咚!”我为这一曲画下了最后一个休止符,胸膛在剧烈地起伏。

“不错,今天弹得还行,以后也要保持这样的水准。吃饭之前背会儿书,我晚上检查。”冷漠的声音从那个被我叫做“妈妈”的女人嘴里吐出,没有任何的温度,仿佛机器里电子合成的那个女声,带着金属质地的冰冷和无情。门,在她身后关上,房间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久久的,我坐在钢琴前,一动也不动,直到阿婆进来叫我吃饭。

不管我情愿与否,生活就像上了发条的钟摆,在一场伤心落泪的祭奠之后,便从这个世界上消去了踪迹,唯留下一堆发黄老旧的照片,证明着曾经走过的痕迹。而最终,这些深深浅浅的残痕,也终会像沙滩上留下的一串串脚印,消失在波浪里,化成一个个浪花,“啵啵啵”,冒几个泡,最后,真是再也不复见了。

依旧冷清寂寥的房子,依旧来去匆匆的父亲,依旧如幽灵鬼魅般愈显苍白的母亲,依旧仿佛鹰隼一样注视着房子角角落落的老阿婆,我踏入了小学的校门,而那棵夹在书里的四叶草,始终,尘封在那里,不见天日。

没有成长的喜悦,没有触及新事物的新奇,在这一群朝气蓬勃,笑意盎然的孩子们里,我就像是一只离群的孤雁,落落寡欢,和他们泾渭分明。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我所缺失的,死气沉沉的原因,那就是?希望。我的生活一片黑暗,我的未来,无可期待。唯有司徒日,那仿佛解毒剂一样的女孩,给我以一线光明。可是,这光明,太过短暂微弱,而我的黑暗,却又太过深重沉闷。下一个瞬间,我又跌入了无尽的深渊。

“小夜,你要多笑笑嘛,你笑起来可好看了,好像小仙女一样!”我似乎听到筱晗在我耳边说话的声音,以及说这句话时那手舞足蹈的表情。笑吗?我对着面前这几个盯着我看了很久的同龄人,我未来的同班同学露出了笑容。感受着嘴角肌肉被打开的幅度,维系着面上那一丝羞怯和善意。书上,变成公主的女巫,好像,都是这么笑的吧。我的眼里依旧冰冷而疏离。

几个小孩子的脸红了,不管男女。旋即,他们也朝我露出了笑容,纯真,诚挚,美好。就这样,我用一个被我心底里讽刺了无数遍的笑容,俘虏了我的第一批伙伴,许文、司徒强、徐燕、王涛,我认识的第一批同学。

坐在教室里,百无聊赖地跟着老师练习拼音的字母发声,身边,这些和我年纪相当的小学生们,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腰板,认认真真地一遍又一遍,跟着老师练习。

开学已经有几个礼拜了,学校的日子和我料想的一样无趣、呆板。先前认识的那四个同学,我们五个人已经有了较好的关系,俨然成了一个小团体。他们四个,许文是女生,其他三个,都是男生。他们,都是一个小区的,彼此都认识。而我,就用一个没有温度的虚伪的笑容,俘获他们,让他们付出了友情的真心。我不是公主,只是披着公主外袍的女巫,就好像那个披着妈妈的皮囊的幽灵。

一节课结束了,老师宣布下课,我喊了“起立”,哗啦啦一阵响声,全班三十六个同学一起站了起来,弯腰行礼。老师欠了欠身,向我们回礼,然后理了理书,厚重的讲义在讲台上发出“哆哆哆”的声音。收拾好东西,老师对仍旧站着的我微微一笑,我向她回了一个甜美的笑脸,乖巧的,就好像是一个任由人摆布的洋娃娃。

收回视线,我坐回椅子,开始发呆。司徒围,是一下课就开始哄闹的同学。男生学习武打片里的动作互相切磋,你来我往的打闹声,女生堆里时不时传出的嬉笑或者尖叫,那是班上最调皮的男生何劲,把一只软趴趴的,几可乱真的橡皮老鼠扔进了女生堆里。嬉笑声,吵闹声,尖叫声,教室里乱成一团。不过,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没有人吵架对骂,没有人打架动粗,即便是班长,我也无权去管教他们。

是的,我是班长,一年级三班的班长。任命我这个职务的,就是刚刚出去的女老师,我们的班主任,朱雪华。理由就是,我笑得很甜,很可爱,很乖巧。呵呵,多么可笑的答案啊。老师说,我看上去最乖巧,最懂事,坐在那里,有着其他同学都没有的文静和稳重。看上去……是啊,老师,只是看上去罢了。你又怎么知道,在这甜美的笑容下,是一副何其丑陋的嘴脸,何等阴暗的心理。有人向我微笑,有人向我打招呼,有人叫我加入他们的游戏。我甜甜的笑着,笑弯了嘴角,笑眯了眼,礼貌地回应着每一个人,就好像妈妈,温柔地注视着每一个人,嘴角挂着一弯浅浅的笑。

“ ,不要老是坐着看书嘛,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啊!”午休时分,许文过来拉我。我合上书本,以一句新学的名言回应她:“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文文,少玩多看书,学习才会跟上去。”许文愣了一会儿,即便已经成为了我的好朋友,她依旧会沉溺在我入水的笑容里。红了脸,许文硬是把我从凳子上拖了起来。拗不过她,我只好出了教室,来到教学楼前的小广场上。一年级的教室都在一楼,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那些个精力旺盛的小朋友来说,还真是再方便不过了。

抬起手,遮住直直地往眼睛里刺来的光线。十月的天,依旧明媚,只是,这看似灿烂的阳光里,已经带上了几分秋的凉意。

站在一群跳皮筋的女生堆里,我羞涩地笑着,轻轻地开口:“这个……我不会……”“嘻嘻,司徒暗夜,你不会跳皮筋?怎么可能嘛,女孩子都会玩的。”“就是嘛!连我都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上午的“老鼠事件”,而在午休时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的何劲又出现在了大家面前。这个顽皮的小男生在两个女生撑着的皮筋上跳来跳去,结果,一个不留神,一只脚被绕来绕去的皮筋给兜住了。用一只脚支撑着身体,何劲挥舞着双手,企图保持平衡,眼看着就要从束缚中解放出来了,冷不防的,方才说话的女生陈晨,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何劲功败垂成,一屁股跌倒在地。陈晨一击得手,躲到了撑皮筋的女生身后,咯咯直笑。

把右脚从皮筋的缠绕中释放出来,甚至等不及拍一下裤子上的尘土,何劲就朝着陈晨冲了过去。你追我逃见,广场上一阵拍手嬉笑的起哄声,闹成了一片。未免遭到池鱼之殃,我明智地站到了教室前的台阶上,躲避着越来越大的战圈。

“司徒,司徒暗夜!”我正看着,突然旁边有人叫了我一声。转过头,是一个很面生的女生。我记得她,老是缩在自己的位子上,和别人说句话,都会脸红缩肩膀,是一个很胆小,很内向的女生。我记得,她的名字,好像叫千凌儿。

“千凌儿?有事吗?”我摆出了我的招牌微笑,平静温和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她。“那个,那个……”这个胆小羞怯的女生竟然会主动和我打招呼,已经够让我吃惊了。照这个情况,想让她说出些什么,无疑是天方夜谭了。看着千凌儿越来越红的脸,我已经不打算再问任何问题了,只是礼貌性地继续向她笑着。嘴角,有些发酸的迹象。

“这个,这个,给你!”“啪”的一声,千凌儿抓起了我的右手,把什么东西拍进了我的手心。然后一转头,跑回了教室。我的手心火辣辣的疼,摊开一看,是一张纸条样的东西。展开纸条,上面的字尤显青涩,笔画,甚至是断断续续的。“司徒暗夜,我想和你做朋友,还有许文,司徒强,徐燕,王涛,我想做你们永远的朋友!”后面,还画着一朵小小的,用蜡笔涂上去的小花。

“司徒暗夜!”肩膀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是许文,“去看看徐燕和王涛在干嘛吧,都一个中午没见到他们了。”广场上的战况已经是乱糟糟的一团。似乎,该是履行我身为班长的职责了。将千凌儿的纸条塞进口袋,我指了指广场,许文撇了撇嘴,站到了一旁,用眼神示意我快点。我笑着点了点头,走向了战乱的风暴中心。

陈晨已经被何劲追得满场乱跑了,抓到个人就往对方身后躲。而何劲又紧追不放,场面简直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就在我走过去的时候,陈晨终于被何劲逮着了,拉住了她的袖子,拽住她不放。而陈晨又拽住了那个不幸被当成了挡箭牌的同学的衣服不放,三个人就这样僵住了。

“何劲”,我拍了拍何劲的肩膀,叫停了这场闹剧。出乎我的意料,何劲放开了抓住陈晨衣服不放的手,猛的转过了身,死死地盯住了我。拳头,停在了我的鼻尖前。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因为用力而突起的指关节。不用假装,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搭在何劲肩膀上的手抖了一下,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收了回来,忐忑不安的望着何劲,眼泪依旧要掉不掉的含在眼眶里。

另一百年,何劲出拳的动作也完全是下意识的,收回了拳头,讪讪地说道:“切,我才不跟你们女孩子一般见识!”双手插在裤袋里,学着电视里黑帮老大的样子,很拽的走了。一场闹剧,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虽然受了点小小的惊吓,不过,事情总算是圆满解决了。我转过身,对已经从不幸的路人身后站了出来的陈晨善意一笑。被何劲追着跑了那么久,她肯定也累了吧。谁知,没有理会我难得真诚的善意,陈晨从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朝我做了个鬼脸,跑回了教室,我站在原地,有一种使错了力的错觉。

广场上的人作鸟兽散,我依旧站在那里。许文走过了,碰了碰我的肩膀:“怎么了?走吧,王涛他们已经回教室了,我们也进去吧。”我点了点头,但心里,却依旧有些难受。或许不该说是难受,而是一种晦涩不明的感觉,就好像雷雨前乌蒙蒙的天空一样。

走进教室,吵闹声依旧。嗓门最大的,还是陈晨和何劲。我不打算再理会他们了。这个陈晨,为何就这么不知好歹呢,吵架超不过何劲,打架跑的比兔子还快,干嘛还要去招惹人家呢?难得她就不嫌烦吗?

走过千凌儿的位子,这个胆小的女生抬头望了我一眼,又飞快地把头埋了回去。耳朵,红得像耀眼的宝石,色泽鲜明。忍不住的,嘴角又掀起了一抹笑容。朋友,吗?

下午放学后,帮老师把作业分堆,留的晚了些,跟阿婆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平时练琴的时间了。在玄关处踌躇了一会儿,不见妈妈出来,我慢慢地挪动着脚步,往小书房移去。妈妈肯定已经等在那里了吧。想到待会儿可能又要挨板子,我的大腿就像是火烧一样。推开门,深吸一口气,我闭着眼睛走了进去。没人?

欧文诧异地环视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愕然之后,却是一阵由衷的轻松。好险!估计妈妈碰到什么事了吧,我还是赶快过去做好吧。放下书包,我急急忙忙地在钢琴前坐下了。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发现我晚回家了呢?我心里想着,突然看到,裤子口袋那里有一块隆起的东西。是什么?我把手伸进去,把东西掏了出来。哦,是这个啊。

刚想把手里的纸条放好,门,开了。“小夜昨天弹可好了,你今天也听听吧。”是妈妈!“是吗,好。”是爸爸!他们回来了!下意识的,我想把手里的纸条藏起来,只有一家钢琴是触手可及的。口袋!我猛地反应过来,想把纸条塞回去。可是,门,已经开了,人,已经走了进来。我手忙脚乱的把什么东西塞进口袋的一幕,仿佛一幕小丑剧,完完全全的落入了爸爸妈妈的眼中。

“什么东西!”妈妈的手摊开在了我面前。没办法,我从口袋里把纸条摸了出来,交给了妈妈。“司徒暗夜,我想和你做朋友,还有许文,司徒强,徐燕,王涛,我想做你们永远的朋友!“妈妈抑扬顿挫地念着纸条上的字。我把头埋得低低的,嗫嚅道:“是别人传给我的,不是我……”“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响起,我的半边脸失去了知觉。“还狡辩!谁给你的!”“是,是同学,一个女生。”脸上升腾起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但我不敢伸手去捂住痛处,强忍着泪水解释着。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了一点。挨打,绝不能哭,即便哭出来了,也不能出声,那吵闹的哭喊,只会让自己被打得更凶。

“哼!让你去上学,你都在干什么!哪来的一堆狐朋狗友!”劈头盖脸的,有一堆东西落到了我的头上,肩上,是那张被撕成粉碎的纸条的残骸……

“呵呵,还永远啊,现在的小姑娘,都不得了啊。”爸爸走了过来,一张纸屑落到了他的袖口,爸爸捻了起来,念着上面残存的只言片语,“你还真行啊,把个女儿教成这样。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别人了。啧啧,这要是长大了,还真是不得了啊!”纸片重新又杂做了我仰起的脸上,从爸爸的手里。“呜……”一声呜咽,终于忍不住从喉间溢出。

“哭什么哭!”一反手,又是一个巴掌,“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勾引别人’,什么叫我教的!”一把把我推开,妈妈把枪口转向了爸爸。我没有立住,背撞到了钢琴架上,一只手重重地按在了琴键上,“咚!”,沉闷,凝重。这撕裂般的重音没有引起沉浸在吵架中,甚至渐渐演变为全武行的两人的注意。

“谁教出来的女儿像谁!要是个儿子,哪来那么多事!”“好啊,你果然还是在乎我没有给你生个儿子!”“别把事情推到这上面去了,还不是你没管好这个小妖精!真是从谁肚子里出来的像谁!”“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像谁’!我哪里没有好好教她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在外面那么忙,还指望你在家能好好教养小孩,我还真是傻了!”……

我捂住了耳朵,所在了钢琴下面,厚重的钢琴凳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听不见,我看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股大力从下面扯了出来,头重重的撞在了钢琴上。来不及呼痛,一记耳光袭来,我一阵头晕眼花,瘫倒在了地上。“你个赔钱货!没用的东西!小妖精!惹事精!我打死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早知道生下来的时候就该把你掐死!”身上传来一阵阵钝痛,一下又一下,结结实实的,撞击着我身上每一处。疼到麻木,我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瞪大了眼睛,盯着这个女人,这个散乱着一头长发,仿佛妖魔一样的女人。为什么,我没有一生下来就被你掐死!

女人似乎踢累了,扶着旁边的钢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我从地上爬了起来,冷漠地注视着身上一个个方方的,细小的印子。高贵优雅的高跟鞋,原来也有如此肮脏罪恶的一面。不再理会我,女人又对房间里的事物发起了进攻。喉咙里是一阵阵搬动重物时声嘶力竭的嘶吼。

女人掰动着钢琴,可惜,这架庞然大物纹丝不动,椅子被挪得歪了地方,鞋子被扔了出去。插着鲜花的花瓶倒在了地上,里面鲜艳的花朵变得又烂又湿,瓶子里的营养液散发出一阵阵刺鼻的气味。女人挥舞着手臂,把桌上的东西一样样扫到了地上。“啪”,大字典跌落在地,里面的四叶草!瞬间,脑子里闪现出这样事物来,来不及多做思考,我本能的冲了上去,捡起了那本字典,抱在怀里,拍着上面的灰尘。

可惜,我忘了,这里还有一个疯子。歇斯底里的女人抢过我怀里的字典,用力地撕扯起来。在字典本身重量的带动下,厚重的封面掉了,字典又摔在了地上,里面的四叶草,也缓缓飘落。已经干枯的草叶,在细长的鞋跟下被碾得粉碎,花瓶里的液体缓慢地流淌开来,浸没了已经粉碎的四叶草。

我无声地看着这一切,耳边依稀响起妈妈当初给我讲那个传说时的声音,温柔,动听。现在,这个传说,已经结束了……

“啪的一声,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可是,和心中的痛比较起来,这一声干脆利落的巴掌声实在算不得什么。

四叶草碎裂的叶瓣七零八落,逐渐掩埋在了继续掉落在地上的一件件东西上。心,逐渐变得冰冷。这破碎的,不仅是一株已经被风干的破旧的四叶草,还有我一直不肯死心的期待。我总是想着,总有一天,那个温柔的妈妈会再回来,用柔软温暖的嘴唇,把我从洒满了阳光的大床上唤醒。我真是个傻瓜啊,逝去的美好不会再回来,就像这洒落的草叶的碎屑,再也无法拼接起来。传说,终究是传说,而我,就是那个一味的相信传说,等待奇迹降临的傻瓜。

妈妈就这样,在我的书房里发泄了一个晚上,我贴坐在门边,看着这个陷入疯狂的女人,没有离开,就这样过了一夜。

第二天,用冷水泼了泼脸,望着镜子里的脸孔,我有一瞬间精神恍惚了,对着镜子里的人咧嘴一笑,我保持着这个姿势,脸,好像被胶水糊住了一样,挂着这个死板僵硬的笑容,背起书包,独自去了学校。路上,我不禁在想,我是不是也是个疯子,不然,为什么,会在一夜间变得这么冷漠,这么无动于衷?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同学到了教室。走过千凌儿的位子,她抬起头,用腼腆羞涩的笑容飞快地笑了一下,然后又低下头去看书。我扫了她一眼,不想再看到这个人,目不斜视地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我不想看到她。的确,昨天的事不是她的错。可是,那张字条,却给了爸爸借题发挥的机会,成了那场战争的导火线。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给我那张纸条!

是的,我是个懦夫,我不敢反抗那两个像座山一样压在我心口的人,于是,我学会了迁怒。当人无法抵抗时,就学会了推咎过错,只是为了找一个发泄口,找一个人来恨,找一个人来承担这些过错,于是,就有了迁怒。与此同时,我也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把那张字条毁掉。为什么要舍不得,为什么要想把它收藏起来!

终究,我和千凌儿也没有成为朋友,这个低调内敛的人,也逐渐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直到有一天,脱胎换骨的,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拿着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了我的心窝。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爸爸。而妈妈,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只是,好像变得更加暴躁易怒了,对我也越来越严苛。我默默地忍受着,接受着那仿佛来自地狱的教导。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得到的奖状越来越多,可是爸爸依旧没有出现。我望着站在大门口发呆的妈妈,不禁黯然。你指望着用我来挽回他,无异是痴心妄想。我,不过是你口里的“赔钱货”,他嘴里“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产物。

我想到那天回家时路过一家商店看到的情形,心底涌起一股悲哀。妈妈,爸爸不会再回来了,而我,就站在你身后,你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呢?

这天午休时分,我正趴在课桌上小睡。昨天晚上背完了《将进酒》,到现在,我的脑子里还是晕晕乎乎的,不断地有个机械死板的声音在我脑袋里重播着“五花马,千金裘”,和杂着教室里嘈杂的吵闹声,我的脑袋里就像是在开狂欢派对一样,炸开了锅。

陡然间,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也逐渐消失了。我疑惑地抬起头,原来是班主任朱老师进来了。

站在讲台前,老师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过来。其实,她不拍手,大家也都在望着她了。一年三班的班主任朱雪华,曾经被她教过的师兄师姐们送了她一个绰号,“辣手毒师”,名声远扬,将一班调皮捣蛋的小鬼头管教的服服帖帖。

“同学们,有件事我要通知一下,再过三个礼拜,元旦就要到了,学校里会准备一场元旦晚会,我们一年级的六个班,出一个节目。我们几个班主任商量了一下,决定来个比赛,看哪个班的节目好,就由哪个班出场,所以,这是关系到我们一年三班荣誉的事,希望大家积极配合!”底下又开始了断断续续的讨论声,带着兴奋不已的神情。

元旦啊,这么快,又是一年要过去了吗?我手撑着下巴,有些无聊地神游天外。突然,眼角的余光瞄到右后方坐着的何劲正在低着头涂涂画画着什么。微微转过头,这个出了名的调皮大王此时一脸的认真,我不禁生出了一丝好奇。这个连老师都奈何不得,所有同学都敬而远之的“瘟神”到底在做什么,怎么会这么上心的样子。

“啪啪”,讲台上,老师又拍了几下手,教室里的议论声渐渐消了下去。“我想先问一下,我们班有没有同学会乐器,舞蹈之类的?”“老师,我会弹钢琴!”老师的话音刚落,坐在前排的陈晨马上举起了手,身子往前倾着,课桌都往前挪动了一些。“钢琴吗?好的。”老师点了点头,“还有吗?”

教室里的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有动静。“老师,千凌儿会扬琴!”千凌儿的同桌孙佳丽抓着千凌儿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千凌儿的脸在老师和同学的注视下“唰”一下红了,把头埋了下去,几乎快要垂到胸前了。“老师,司徒暗夜也会弹钢琴!”我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目瞪口呆地望向许文。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老师,班长还会写毛笔字!”那边,王涛也嚷嚷了起来。我一阵无语,你们几个家伙,凑什么热闹!

“哦?是吗?看来我们的班长还真是多才多艺呢。”老师朝我笑了笑,我微微低下了头。不是谦虚羞涩,而是,我根本不想触及那些!对别的同学而言,这些才艺或许是他们艳羡不已的。可是,对我而言,这一切,都是一场恶梦!永远枯燥乏味的练习,永远肃立一旁的母亲,一次次想要放弃的逃避,一次次毫无留情抽打在身上的教鞭,够了!

我的学习,只是为了取悦那个逐渐陷入疯狂的女人,让她能够得以安慰,找到依靠的希望,而不是为了来这里炫耀,站在舞台上给人观赏,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由得众人品头论足。既然千凌儿和陈晨都有会的东西,那么,我还是退出好了。不过,要怎么拒绝呢?我又犯起了疑难。呵,我又在瞎操什么心,我不禁暗骂了自己一生。现在还不知道老师会选什么节目,就算选上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比得过其他的班级呢,我又何必先在这边庸人自扰呢。

可惜,事与愿违仿佛已经成了我最近的最适合的写照。因为听说有班级要搞合唱,有的要演小品,于是,老师便打算用这独树一帜的表演来作为赌注。原本,老师是属意千凌儿的扬琴表演的。毕竟,这年头,会扬琴的人可是比钢琴少太多了,在学校里,也算得上是“稀有动物”了。可是,千凌儿红着脸,说什么都不愿意,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于是,这场表演,就落到了我和陈晨的钢琴上。

望着一脸兴奋,跃跃欲试的陈晨,原本就不打算参加的我立刻以同千凌儿一样的怯场为由,婉拒了老师让我和陈晨去音乐教室分别表演一下的要求。于是,参加表演的人,就定了。“好,那就这样,陈晨,要好好表现哦,一会儿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我们讨论一下曲目。”

“老师,不用讨论了,我弹《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就是这首了!”陈晨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小星星》吗?呵呵,一年级的小学生表演这个也的确挺应景的。不过……“不行!我们要换一个有点难度的,要高雅脱俗的,这样才能够把其他班比下去!”一向要强爱面子的朱老师断然拒绝了。

“老师,她只会弹这首,你让她换什么?”突兀的,又一个声音响起。我循声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笔的何劲正吊儿郎当地靠坐在椅子上,满脸不屑地乜着陈晨。

“何劲!你什么意思!我只会弹这首怎么了!只会弹这一首也是会弹,你连一首都弹不好,白痴!”陈晨站了起来,转过身,面朝着何劲的方向大声嚷嚷着。眼看着这一对活宝又要吵起来了,“给我安静!”老师猛的拍了一下讲台,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们,她很生气!

“陈晨,何劲说的是不是真的?”老师一脸严肃地问陈晨。“是啊,可是……”“行了,我知道了。陈晨同学,老师很失望。我以为,你们能够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能够认真对待这件事!”老师带着怒气的言辞一个字一个字的冲向陈晨,泪水,已经半涌了出来。“老师,就让陈晨表演《小星星》吧,这个曲子很欢快,很适合我们一年级的小朋友的!”还是没有忍住,我举手,向老师说出了我的看法。

“不用你假好心!这个破表演谁稀罕!你要就给你!司徒暗夜你给我记住,这是我陈晨不用的,便宜你司徒暗夜的!”“砰!”一声巨响,教室的门在剧烈的晃动着。望着陈晨留下的空位,我心中一声叹息。怎么会这样……

“班长!”老师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好来形容了。我抬起了头,“你没问题吧?”不敢去捋虎须,我嚅嚅的点了点头,望向门外:“老师,那个,陈晨,要不要……”“不用,她每次发脾气都是这样子,过一会儿自己就会回来了。”又是何劲,他们,很熟吗?没有理会我眼底的疑惑,何劲又低下了头,转动器手里那支细长的木头笔。事实证明,何劲的话是正确的,下午的课快开始的时候,陈晨自己回来了,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我这又是招谁热谁了……

晚上,我在床上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乒乓”巨响。揉揉眼睛,我坐了起来,开了门。这种声音,我已经习惯了。很多次,快要到凌晨的时候,妈妈都会去厨房,把里面的锅碗瓢盆砸个稀巴烂。站在楼梯口,望着厨房里传出的昏黄的灯光,我还是决定下楼去看看。结果,下到一半的时候,因为没有开灯的缘故,我一脚踩在了像是倒下的花瓶的东西上,就这样,滚到了最底下的台阶。冷汗,渗遍了全身。这下好了,就算想参加演出,也不行了。我的脑子里,又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躺在医院里,我的右腿打着石膏被吊在了吊环上。行动不便暂且不说,碎裂的骨头处传来的那一阵阵麻麻痒痒的感觉,才真的是痛不欲生。常听人说“万蚁噬心”的痛苦,我想,这也差不多了吧。我住院,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那个被我称为“爸爸”的,过去老师喜欢捏着我的鼻尖叫我“小坏蛋”的爸爸,依旧没有出现过。望着站在窗边坚持不懈地拨打着手机的妈妈,我别过了头 ,不忍再去看妈妈睚眦欲裂的神情。我,已经没有爸爸了,妈妈,你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我环顾着这间病房,不再是单调统一的白色,而是带着点夕阳的简约明快,家庭病房,果然和普通病房相差很多。可是,我倒是怀念曾经躺在普通病房里的日子,一个房间,住着三四个病患,每天,都热热闹闹的,不想这里……

“啪”,妈妈的手机堪堪越过我的上推,落在我左侧的床垫上。我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怒视着那个沉浸在自己的怒气中的女人。“看什么看!要是这条腿废了,我看你怎么办!”仿佛带着毒刺的话语,从这个生我的女人嘴里吐出,从那张曾经成天把“小宝贝”挂在嘴边的口里吐出。我别过了头,泪水模糊了视线。“砰”,们被重重的关上。我正过脑袋,任由泪水滑过鬓角,滑过耳朵。鼻子塞住了,耳朵堵住了,喉间也像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一样。我好想稍微抬一下上半身,让自己的气息可以通畅一些。可惜,这间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静静地感受着因泪水而窒息的感觉。

抬起手臂,抹去脸上的水迹,没有任何支撑,又任由这只手落回了原地,砸在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上。摸起来一看,是妈妈丢下的手机。刚才,就是这一只手机,带着加速度的冲击,差一点,再给我已经重创的伤腿再雪上加霜一番。我紧紧地握住了它,好想,把它扔掉,让它也粉身碎骨!手,又抬了起来,下一秒,我改变了主意。

将屏幕凑到面前,我摁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嘟,……,喂?”一瞬间,已经平复下去的泪水又弥漫了上来,“筱晗……”我又哭了,泣不成声。电话那头,那个和我同龄的女孩手忙脚乱:“小,小夜?怎么了?别哭啊!你这星期怎么都没来上课?我好想你!”那边,苏筱晗的声音也哽咽了。不停的抽泣声在电话线的两端,彼此连接着。

不知道哭了多久,心情终于渐渐回复了。我突然感觉心里一阵轻松,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小夜,”电话那头,筱晗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捏紧了手机,“小夜,我要走了……”走了?什么意思?要走去哪里?“小夜,我爸爸妈妈,离婚了……”一句话,仿佛抽空了苏筱晗全身的力气。我不知道给怎么开口。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该用何种方式去****另一个正在滴血的人?“筱晗……”唯有一句无力的低吟。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筱晗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城市。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我闷闷不乐的时候,趁我不备将糖塞进我嘴里,再也不会有人,会在我诉苦的时候,拍拍自己的肩膀让我依靠,任由我弄湿半个肩头,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人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我就像窗外的这一轮夕阳,渐渐沉默,沉坠在深渊里,被无尽的黑暗深深掩埋。

司徒五放学之后,班主任带着几个同学一起来看我。许文他们都来了,这并不奇怪,怎么说,我们都算得上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了。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千凌儿也来了。自从上次的纸条事件后,我几乎都没再跟她说过什么话。难道她还想着和我做朋友吗?算了,那件事,本来也就不能够怪她。我这样,又是何必呢。这样想着,我对她露出了笑容。这一笑,心里就轻松了很多。本来就是嘛,“罪魁祸首”又不是她,我何必迁怒于人,还搞得自己不自在呢。

除了千凌儿,还有一个人的到来,也是我料想不到的,就是何劲。不过,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估计,是他太无聊了,所以才会跟着一起来,没事找事的吧。

我躺在病床上,招呼着大家坐下,让许文帮忙把饮料水果之类的分给大家。老师有些奇怪地问道:“司徒暗夜,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爸爸妈妈呢?怎么都没人陪着你?”陪着我?我心里一阵苦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正在我为难之际,病房的门开了。是妈妈回来了吗?不知道她看到这一屋子的人,会不会把他们都赶出去呢?我讽刺地想着。

“怎么搞成这样子?你妈呢?”进来的不是妈妈,而是我那个几个月不曾见面的爸爸。望着这个像是空气一样,逐渐在我的生活中淡化不见的男人,我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他。反正,没有喜悦……

“啊,请问是司徒先生吗?您好!我是司徒暗夜的班主任,姓朱。”我想,就算是傻子也能够嗅出这间病房里诡异的气氛了吧。在我和爸爸相顾无言的时候,老师站了起来,向爸爸问候着。“哦,朱老师好!”爸爸的脸上摆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和我的班主任寒暄着,闲话家常。这个男人,绝不会让外人看到他那副冷酷无情的嘴脸。

“喂,司徒暗夜,你的腿是不是很疼啊?”许文半跪在地上,趴在我的床头,皱着眉问我,“我看你老是拧着眉,很疼吧?不要紧,疼的话让你妈妈帮你‘呼呼’就好了”“呼呼?”我歪着脑袋望着她 ,不懂。“就是这个啊!”许文绕过病床,走到右边,对着我打了石膏的右腿,鼓起了腮帮子,“呼呼呼”,“怎么样,不疼了吧?我摔疼了,我妈妈都是这样子帮我吹的。”“呼呼呼”。“真的行吗?我也来吹吹。”“那我也来!”“呼呼呼”“呼呼呼”。

打着石膏的右腿什么都感觉不到,疼痛依旧。可是我的心里,却是盛满了感动。谢谢你们,我的同学,我的朋友!转过头,不想让他们看到我流泪的样子,我微微测过了头,偷偷地用枕头擦去了涌出的泪水。一抬眼,一个身影进入了依旧有些模糊的视线,是何劲。与我的视线相撞,何劲转过了头,看在了窗边,把视线移向了窗外。我笑了,不管怎么样,你能来,就说明你是关心我的,谢谢!何劲,我在心里又默默的记下了一个名字。这些人,在寒夜中,给我带来了光明与温暖。即便不能破开这无尽的黑暗,却也在我心里开辟了一块净地,让我得以安息。

老师和爸爸的扯淡逐渐进入了尾声,又坐了一会儿之后,来使嘱咐我好生休息,便起身告辞了,几个小伙伴也挥手和我再见,跟着老师一起离开了。

“呵,想不到你还挺受欢迎的嘛,还当上班长了啊。看来你妈把你教的还不错嘛!”男人坐到了窗边的扶手椅里,一如当年的那个位子,只是,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温情。无视这里是医院,是病房,亦无视了我这个年幼的病患,男人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在体内循环了一圈,深深地吐出。白蒙蒙的烟雾升腾而起,男人的脸庞也逐渐模糊在这片烟雾里,只有一个依稀可辨的轮廓告诉我,这个男人,是我的爸爸……

病房里一片沉静,只有爸爸吞吐烟雾的呼吸声。一根,两根,三根,烟味越来越重,我忍不住别过头咳了几声,牵动了伤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一阵铃声响起,爸爸掐灭了烟头,接听了来电。“喂?张律师。是吗?好的,麻烦你了,嗯,我现在在医院。对,明天,嗯,我先来看看。好的,辛苦了,再见。”挂断电话,爸爸扫了我一眼,脸上,是我弄不明白的,志得意满的笑容。

门又开了,我和爸爸一起转头,是妈妈。妈妈脸上平静淡漠的表情,在视线触及爸爸的那一刻,彻底扭曲了。一声歇斯底里的低声嘶吼从喉间发出。没有多余的言辞,妈妈朝爸爸扑了上去,修剪得圆润修长的指甲此时成了最好的武器,在爸爸的脸上划下了两道浅浅的血痕。一只手制住妈妈,爸爸一反手,给了妈妈一个耳光,冷酷,无情,全然不顾,这个人,是他结发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亲。妈妈毕竟体弱,脚下一软,扑到在了我的床上,手肘压住了我的上半身。我一个闷哼,好痛!不顾脸上清晰的掌印,妈妈又站了起来,面对着爸爸,好像妖怪,张牙舞爪地又扑了上去。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看着妈妈时不时的撞上墙壁,跌倒在椅子里,我一阵心惊胆颤,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床头的电铃,用力的按了下去。按着,一下,两下,泪水已经挂满了我的整张脸,我惊恐莫名。

门,再次被打开,两个护士冲了进来,我终于放声大哭。进来的两个护士愣在了那里,望着正在整理衣服的爸爸脸上那几道血痕,再望望剧烈的喘息着的头发散乱的妈妈,伴着我那压抑了许久的嚎啕哭声,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两位,这是医院,还请……”年长的护士话还没有说完,爸爸一声冷哼,理了理衣襟,推开另一个护士,走了出去。妈妈立刻从椅子里弹了起来,也冲了出去。“小李,把这里整理一下。”年长的护士轻声吩咐着和她一起进来的另一个年轻护士,自己走到了我的床边,检查起我那条被吊着的腿。

“小朋友,不要怕,没事的,不要哭了啊。”这个年长的护士带着刻板严肃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可是,我却分明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哇!”我哭得更大声了。一个柔软的身体覆了上来,拥住了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就这样,我在这个陌生的护士的怀里,发泄着我积压已久的苦闷,沉沉地睡了过去,好累……

从卫生间里取来湿毛巾替哭累了睡着了的司徒暗夜抹去脸上的泪痕,护士长对旁边的护士说道:“这孩子还真是作孽啊!”“可不是,真不知道那两个人是怎么做人爹妈的,这种人,有钱有什么用!”年轻的护士附和着。两人又替司徒暗夜检查了一番,这才出去了。关上了房门,外面空无一人。方才吵得那么凶的那对夫妻不知道去了哪里。两个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走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几点了。转头看看窗外,窗帘被拉住了。从卫生间里传出了水声。是妈妈吗?我心里一抖,好怕!好怕妈妈会再打我一顿,我要怎么办?手,又缓缓伸向了床头的电铃。里面的人走了出来,拿着块抹布,擦着湿漉漉的双手。不是妈妈,是家里那个老阿婆……

见我睁开了眼,老阿婆咧开嘴对我笑了笑,蜡黄的脸,想满是裂纹的瓷器:“小夜啊,醒了啊?你爸爸让我来照顾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我点了点头,后脑枕在了枕头上,躺了回去。是谁都无所谓,只要,不是那两个人,是谁,都行……

开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心中一惊,条件反射地弹起上半身,盯着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进入了视线。我松了口气,又跌了回去。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哎呀,小朋友啊,你是谁啊?是不是跑错房间了啊?”正眯着眼打盹的阿婆在开门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盯着来人,连珠炮般的连番发问。我也望着他,何劲,你怎么又过来了?似乎是看懂了我无声的询问,何劲低下了头,往窗边走去:“我有东西掉在这里了。”我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何劲走到窗边,在阿婆的注视下,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放进了口袋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很不喜欢这个阿婆,眯起的眼睛,似乎总是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面前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我不喜欢这样的表情,不喜欢她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来俯视我的朋友。

“阿婆,帮我去超市买几瓶可乐来,好吗?”我甜甜的叫着,心里一阵腻味,可是笑容,却依旧灿烂。我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我不知道。原来,虚伪,也是可以遗传的吗?阿婆愣了一下,也笑眯眯地看着我:“可是小夜啊,你现在好像不可以喝那些东西的哦。”阿婆的眼睛又眯了起来,好像一条毒蛇一样,盯着我的眼睛。我心里一抖,一股火气冲了上来,笑得却更甜了:“我不能喝,还有我同学啊。大老远的来看我,总不能这么没礼貌,连杯饮料都不请人家吧!先前班主任他们来看我,橱柜里的饮料都已经喝完了,麻烦阿婆多买一些回来放着。”我笑着,眯着眼,回视着这个干瘦的老阿婆。阿婆嘴里嘟囔着些什么,我听不清,又兜兜转转不知道在找什么,然后走了出去。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啃声的何劲走到了我的床边,两手一撑,跳了上来,坐在了我的左手边。“你哭过了?”何劲侧着身子,和我说话。我把头微微仰起了一些,看着他,揉了揉眼睛,是干的。他是怎么知道的?“这里,红的!”他用手指指自己的眼眶,说道。我点了点头,既然已经被看出来了,就不用再加装了。“很痛吗?”他指了指我的腿。“嗯,有点。”他皱起了眉头,又低下了头。我也没说话。我们之间可以交谈的事,太少了。

“对不起!”莫名其妙的,沉默了半天的何劲吐出了这么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那天,陈晨,对不起!”何劲似乎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说话,总是几个词几个词的蹦出来。不过,他为什么要替陈晨向我道歉?“陈晨,是我妹妹!”“妹妹?”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不像,一点都看不出来。“不是亲妹妹。我和陈晨自己的爸爸妹妹都离婚了,后来陈晨的妈妈和我爸爸结婚了。”

离婚……又是离婚,多么可怕而沉重的字眼啊。我想,我现在能够明白,为什么,陈晨和何劲,总是一副水火不容的势态了。不过,想不到,何劲根本没有在学校里表现的那么恶劣,相反的……“何劲,你一定会是个好哥哥的!”我对他扬起了笑脸。何劲的脸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最后跳了下去,嗫嚅道:“我要回家了,再见!”然后,便往门口快步走了过去。“再见!”我对着他的背影说道,“何劲,好好上课,要听老师的话啊!”门“砰”的,又关上了。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情一下子变好了。

何劲走后不久,阿婆拎着一袋饮料进来了。“小夜啊,你那个同学呢?”“回去了。”我躺好,把被子往上挪了一些。“哎哟,亏我还特地出去买了饮料,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真是太没礼貌了啊,小夜啊,以后不要再和这种人来往了哦。”阿婆把买回来的饮料一瓶一瓶地放进储物柜,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我翻了个白眼,不打算搭腔。念叨了一会儿,见无人应和,阿婆放下手里的东西,进卫生间去了。我搞不明白,以前是厨房,现在是卫生间,这两个小小的,拥挤的地方,有什么值得久留不去的?她就不能搬只椅子坐到窗边晒晒太阳,享受一下这冬日难得的阳光吗?

这天晚上,爸爸没有再来,妈妈也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是。倒是有一群陌生的穿制服的叔叔阿姨进到了我的病房。阿婆接待了他们,说是爸爸找来给我检查身体的。检查身体?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这里就是医院,有这么多白大褂,需要这群穿着明显的政府部门的制服的陌生人来给我做检查吗?不过,我并不明白爸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老老实实的配合检查,又拍了些照,回答了些问题。然后,他们又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

不过,让我担心的是,从那天之后,妈妈也没有再出现了,一直到我出院,陪着我的,一直都是那个老阿婆……

车子,驶进了一个陌生的小区,停在了一幢从未见过的别墅前。阿婆扶着我下了车。我用一只脚支撑着身体,打量着眼前的这幢有独立小院的别墅。有些萧条的花园,依稀有着被精心打理过的痕迹,门口贴着的春联横幅,挂着的红灯笼,有着浓浓的新年的气氛,落了些露水的秋千,摆放在门口的木马摇椅,又为这院落平添了几分温馨的味道。我喜欢这里,可是,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扭过头,望着身旁这个自下车后就没合上过嘴的,像尊脱了水的弥勒佛一样的老阿婆。阿婆按着门铃,没有理睬我。门开了,一个中年阿姨开了门,帮着把行李拿了进去:“哟,司徒阿姨啊,你们回来了啊,先生和太太去医院了,今天小少爷检查身体,估计还要一会儿才会回来。”先生?太太?小少爷?我站在门厅前,不愿进去。从我站立的地方,正好可以看到左前方的楼梯,和楼梯旁墙上挂着的那副巨幅的照片。果然,是那个女人,那个在商店里看到的,和爸爸在一起的身怀六甲的女人!“我妈呢?”我冷冷地开口。“啊?啊!太太她……”“我说的是我妈!不是这个女人!什么太太,干嘛要叫太太,当自己在拍电视剧吗!”突然之间,我怒不可遏,愤怒地瞪视着那个一口一个“太太”的女人,这张谄媚恭谦的脸孔,让我想吐!

中年妇女好像有点诧异,转过头,看了看老阿婆:“怎么,司徒阿姨,这孩子……”“不要紧,他爸爸会告诉她的。”老阿婆走到我面前,把我抱了起来。我挣扎着,她收进了臂力,勒到了我尚未痊愈的伤腿上,我咬住了嘴唇,死死地盯住了这个笑得眯起了眼的老巫婆。“小夜, 听话,现在到你房间去,待会儿你爸爸就回来了。”老巫婆抱着我,往二楼去,手臂磨蹭着我大腿的伤处,一阵阵钻心的痛。冷汗从额间滴落,我用力地瞪着这个老巫婆,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你最好再用力一点,再把我弄进医院去!”“哎呀,阿婆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哎哟,你这孩子,怎么痛都不吭声呢,你不说,阿婆怎么会知道呢!来来来,我们小心一点哦。”我冷冷的望着她,看着她一个人自导自演。是不是,我这条腿废了,她也会用这种话来搪塞爸爸妈妈?或许,我爸妈,根本就不会去追究,我为什么又受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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