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骁和赵子宽、公子虔的回答都如出一辙,楼下安如雪的脸色已经黑了,她处心积虑安排好这一切,可不是为了让卿浅浅胜出,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该怎么办?
没等安如雪自己想到办法,卿浅浅那边却已经率先说道:“多谢诸位公子厚爱,不过在下家中已有妻室,今日冒昧来此,只是一时意气用事,所以还请诸位不要让在下难做。”
明摆着就是要推脱了。
安如雪趁机道:“原来如此,容公子人才俱是不可多得,不知是谁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嫁给容公子为妻。”
卿浅浅淡笑,“算不得什么福气,假如是真心相爱,又怎会不顾家中妻子,自己跑到这等烟花之地来寻花问柳,在下混帐,姑娘倒还夸起在下来了,叫在下情何以堪?”
这话明显是说给公仪珩听的,公仪珩神色自如,没有丝毫变化,不过接话却接得顺溜:“容公子此言差矣,人生在世,总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何况容公子也是意气用事,又当不得真,想必就算是尊夫人知道了,也不会生气的。”
卿浅浅冷笑一声,“天下不管哪个女人,见到自己丈夫出入烟花柳巷都会不快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该有欺骗。”
公仪珩觉得很头痛,嘴上却没敢闲着:“容公子重情重义,本王敬佩,不过本王刚才已经说了,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假如是容公子,难道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吗?”
“不会。”卿浅浅断然道,“纵然是有身不由己,纵然是有千百种理由,也不可原谅。”
“容公子是铁了心了?”公仪珩半眯眼,扶额无奈道。
卿浅浅冷笑一声,“是。”
公仪珩素来知道卿浅浅脾气,知道她下了决心的事,很难翻盘,不由有些急了,皱眉沉声道:“容公子年轻气盛,难免意气用事,不如……”
卿浅浅却已经冷声道:“是,在下怎么比得上王上你的城府,在下自愧不如,所以今宵在下就祝王上你,春宵一刻值千金。”
卿浅浅说罢转身就走,也没管众人已经相当难看的脸色,公仪珩仍旧端坐,任何人都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可他手中的酒杯已经被内力捏得粉碎,这世间上有一个人能让公仪珩动这么大的怒火却又偏偏不能发作,这个人,就是卿浅浅。
萧轻臣等人已经很自觉的俯首,再俯首,俯首到脑袋都快埋进饭碗里了,段子明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一同当鸵鸟。
卿浅浅这时已经走到楼下,安如雪仍旧不动的站在原地,卿浅浅走到安如雪身边,折扇轻轻托起安如雪的下巴,四目相对,皆是如冰,卿浅浅冷笑一声:“一枝独秀未必就是天下无双,现在看来,姑娘确实不如我见过的卿家小姐。”
安如雪不惧卿浅浅的目光,也是冷笑,道:“天下无双却未必就是心之所向,容公子若是觉得卿家小姐好,又何必来这百花楼谋见如雪?”
卿浅浅咬牙,眼中已经是杀气毕现,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叫卿浅浅起了杀意的,安如雪还是第一人。
不只是因为觉得公仪珩背叛自己,更因为,安如雪这个女人,不简单。能请得动公仪珩出面,还有南唐数位鼎柱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安如雪何许人也?
卿浅浅能隐约猜到什么,却就是咽不下一口气,这口气叫她无论如何不想就此罢休。
安如雪也是个武功高手,可此时此刻她却表现得完全不会武功,卿浅浅眼中的杀气太露骨,楼上众人都看得出来,连赵子宽都凝神敛容,准备一会儿动手。
百花楼,他们来时就已经知道,楼外潜伏了无数高手,他们几个人加在一起,未必就有胜算,一旦动手,或许就是鱼死网破,但是这个时候,谁敢站出来阻止卿浅浅,会立即死得很惨。
气氛在这刻胶着到了顶峰,公仪珩却不温不火的开腔:“本王在此,容公子就不要胡闹了,你要走就快走,不要在此搅了本王雅兴。”
卿浅浅恍然抬头,目光紧紧看着公仪珩,说这话时公仪珩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就好像这句话本来就该这样说。
萧轻臣和段子明等人几乎是同时轻轻叹了口气,他们家主子,这回真的死定了。虽说他们都知道公仪珩这样做是在保护卿浅浅,也是目前唯一稳定情况的方法,可是楼下那位夫人,却不会这么想。
卿浅浅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她越是生气的时候就越表现得冷静,还喜欢笑,大笑,所以她松开安如雪下巴,大笑着看着公仪珩,“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在下真是有眼无珠,打搅了王上的雅兴了,在下这就告辞。”
若说之前卿浅浅心中还有点理智,这刻是真的一点都没有了,她不管这安如雪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管公仪珩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她统统都不管了,有时候女人无理取闹起来,真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不送。”公仪珩还嫌死得不够难看,又不温不火的加了一句。
卿浅浅很好脾气的抱拳拜谢,再没有看一眼屋内的人,径直走了。
大厅内气氛一下子冷凝了下来,再继续留下去估计大家都会遭殃,但是众人谁都不肯先开这个口,倒是江骁,实在是忍不住对卿浅浅的好奇了,先道:“既然今晚这局已经分出了胜负,那么我等就不要在此搅了王上的雅兴了,江骁也告辞了。”
公仪珩对这群人精倒没有客气了,从牙缝里挤出个字:“滚!”
段子明等也相继告辞,公仪珩索性连话都懒得说了,顷刻间,众人都已经离开百花楼,倒只剩下安如雪与公仪珩两人。
公仪珩重新端了杯酒,眼中有些意兴阑珊,道:“我已经遵守了承诺,今夜在此为你助兴,如今结局已定,我也该走了。”
安如雪有些急切的往前走了半步,脸上一片失望:“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走?”
“是,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徒留无益。”
“难道就不能因为我,多待一会儿吗?”
“不能。”
“为什么?”安如雪脸色已经发白。
“该走的,始终要走。”
“那,假如我不愿意呢?”
“你觉得,你留得住我?”
“留不住也要留。”
“何必呢?毕竟你曾救过我两次,我不愿与你刀剑相向,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债,所以我今天来了,但是从今以后,我们便再无干系。”
安如雪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却极力保持着沉稳:“你就果真这样绝情?”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而且,我并不是个重情之人。”
“你不是不重情,你只是不对旁人重情,师兄,我到底……”安如雪话问到一半却蓦然止住,她也有她的骄傲尊严,所以她不容许自己问出那样的问题。
公仪珩忽地从二楼飞身而下,堪堪在安如雪三步开外停住,“有些事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言,你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未必就该要喜欢你,你我到底师兄妹一场,我不愿与你刀剑相向,但这是最后一次,从此之后,我不再欠你。”
欠?
原来,不过如此啊。
安如雪脸色煞白,硬挤出个笑容:“好。”
她也有她自己的骄傲倔强,所以她不容许自己再往下,因为再往下就是不堪了。
公仪珩看着安如雪,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环,递还给安如雪:“这是你曾送我的玉环,如今我还你。”
玉环,乃还之意,公仪珩还她玉环,便是彻底的要和安如雪断绝关系。
安如雪接过玉环,她手一直在抖,却没有再说一个字,公仪珩不是没看见,而是要装作没有看见,于是最后公仪珩淡淡一笑:“保重。”
离去时,安如雪看着公仪珩挺拔笔直的背影,她这一生中,见过无数人的背影,却没有一个人像公仪珩这样的,让她心中会渴望去拥抱得到,可是这一次,却是和公仪珩诀别了。
江骁追上卿浅浅时,卿浅浅已经丝毫看不出在生气的样子,江骁倒很奇怪,卿浅浅是怎样做到的,不过正是这样,江骁倒对卿浅浅更加好奇。
江骁着一身素衣,手持折扇,和个儒雅的士子无异,不过卿浅浅适才在百花楼里已经认识他了,所以见了江骁,卿浅浅略微皱了皱眉:“我可以理解为,江少卿这是在跟踪我?”
江骁摇头,笑道:“非也,江某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天下第一有钱人容恒,除了有个亲妹妹之外,别无亲戚,容家只有容恒容瑛两兄妹,容公子自称容恒远亲,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卿浅浅觉得这下子好玩了,这位大理寺少卿想必是断案的毛病犯了,这会子想从她这里探听到些什么,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所以她半眯着眼睛看着江骁,看得江骁觉得头皮都有点发麻。
江骁打趣道:“你,你这样看着我,我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
“误会你喜欢我。”
“我确实喜欢你。”
“啥?”
“断案上瘾的江少卿,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否则刚才在百花楼你就已经揭穿我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既然猜到我是谁,为什么还敢来阻我的路,不怕我杀了你吗?”
江骁刚才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不过现在看来卿浅浅明显是开玩笑,江骁平时虽然不是什么守旧的人,可是这样子开放,他还是有点受不了,所以他松了口气,“怕什么?朗朗乾坤,王城之内,容公子你还真的会杀了我不成。”
虽然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卿浅浅倒有几分欣赏江骁,不过可惜他们相识得不是时候,偏生在她要走的时候,才认识江骁,不过卿浅浅向来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所以她直勾勾看着江骁,“你酒量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