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珩倒好一点,裹了件白色狐裘很有气质的坐在亭子里煮酒,看着那两母子像疯子似的打雪仗。
酒暖胃,等卿浅浅和卿小安玩够了,便过来喝杯热酒暖身,真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天下少有。
不过十三月一脸喜庆的跑来,对公仪珩道:“公子,四大家族的人到页城了。”
公仪珩黑着脸,“你不这个时候来,不会死。”
十三月于是更加喜庆的道:“会死的。”
“滚!”
十三月却不动,继续道:“苏裴刚刚和我说,十四和赵无极这两日也要回来了。”
公仪珩沉了沉脸色,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公子一直没有诏令他们回来,其实是想放他们自由吧。”
“你家公子我是这么虚怀若谷的人吗?”
“不是。”
“那你还这般说,马屁都不会拍了。”
“公子虽然不是什么虚怀若谷的人,不过人皆有恻隐之心,公子是不忍他们生离,所以宁可为难自己,也不去为难他们。”
“说得我好像很伟大似的,其实你错了,我只是相信他们,不会辜负我而已。”
十三月不说话,很有脾气的扭头走了。
公仪珩盯着面前的酒,端起仰头便喝了一大口,心中暗骂一声,真是两个笨蛋,明知道他的脾气,他没有诏令让他们回来,便是存心放他们自由的意思,这两个笨蛋倒好,这么死脑筋还真是千古少见。
公仪珩便觉得酒有些苦,吞下肚,便觉得更苦了。
卿浅浅和卿小安在雪里玩了半天,终于累得跑不动了,两人又缩回亭子里,亭子里烤着暖炉,卿浅浅觉得冷,让人又添了两个暖炉,公仪珩便笑,“适才见你在雪里那么玩也不喊冷,这会子不玩了倒反而喊冷了。”
卿浅浅一边拨弄着炭火烤手,一边鄙视道:“这你就不懂了,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便是再难也觉得不难,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便是再容易的事也变难了。”
“我却不知道,你竟然这么会讲道理。”
“现在知道了?不用羡慕,因为是羡慕不来的,这是与生俱来的气质。”
公仪珩便大笑起来,总算是让心情好了些起来,卿浅浅实则知道刚才十三月来了,也知道十三月说了些什么,不过公仪珩既然不提,她便只好装作不知道,卿浅浅别的本事没有,装腔作势的本事倒是一流。
页城,百花楼。
从十天前,百花楼便开始不对外营业,百花楼暂时改作了客栈,公仪珩之前邀请来的人,全部都住进了百花楼。
百花楼老鸨十娘不但不抱怨,反而很高兴,因为官府给她的钱比她每天正经营业的钱还多,她还省得清闲不用担心有人来闹事,因为官府派兵镇守在百花楼外,闲杂人等不准靠近。
江骁奉命在百花楼当值,大理寺也不不必去应卯了,所以,苏誉之等人一进百花楼,便见江骁一个人在大厅独饮,四周都没人,苏誉之倒觉得奇怪,可是江骁身上没有杀气,证明这人完全不会武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这样坐着,真的很欠揍。
苏誉之爱管闲事,还爱喝酒了,所以他朝江骁走过去,“这位公子一人在此饮酒,不觉清冷了些吗?”
江骁见过苏誉之几次,只不过苏誉之并没有注意到江骁而已,所以江骁看都没有看苏誉之,只是很优雅的为自己斟酒,“苏公子好管闲事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苏誉之挑了挑眉:“公子认识在下?”
江骁便很是妖娆的一笑,“一剑追魂,天下第一剑客苏誉之苏公子,在下怎会不识。”
苏誉之被个这么好看的人夸,虽然是个男人,但是他还是很高兴,所以他便难得客气的假装斯文,道:“那不知公子姓名,可否告知在下?”
江骁酒已经倒好,很优雅妖娆的抿了一口,唇边带笑,三分妩媚两分柔情,“在下姓江,单名一个骁字。”
“江骁?那个断案如神,屡破奇案的大理寺少卿江骁?”苏誉之咋舌,确实没办法将眼前的富贵公子和铁面无私几个字联系起来。
江骁却仍旧是淡淡,“苏公子过誉了,江骁不过是个不如意的烂酒鬼,苏公子若不嫌弃,便坐下来和我喝杯薄酒吧。”
苏誉之巴不得,连忙回头朝容恒等人道:“你们先去收拾,我陪江少卿喝几杯。”
容恒摇了摇头,便和众人走了,这等风雪寒冬,容恒向来又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
百花楼里的伙计本来在里面打盹,这样的天又不营业,所以伙计闲下来无事便很少出没,何况江骁在这里喝酒,这些人也不敢出来招惹江骁,不为别的,只因为江骁乃大理寺少卿,断案如神,却也同样擅长用刑,他酷爱研究刑法,所想出来的刑法闻所未闻,常让人听着就不寒而栗。
伙计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这才从里面跑出来,赔着笑引着众人往厢房走。
江骁平素优雅,但为人绝对很冷,不喜生人靠近,这是页城人都知晓的江少卿的毛病,其实江少卿,他只是有很强烈的洁癖而已。
江骁之所以没拒绝苏誉之,一是对苏誉之感兴趣,二是苏誉之看着还算干净,他还算勉强能同苏誉之在一起喝酒的,所以他先替苏誉之倒酒,“苏公子好酒?”
苏誉之倒很坦白,“我只喝酒,不懂酒,少卿若是要问我什么高雅的问题,我是真的答不出来。”
江骁便笑,“苏公子果真有趣。”
“少卿过奖。”
江骁将酒递给苏誉之,“这是页城最好的竹叶青,加了些桂花在里头,味道却是不同,苏公子尝尝。”
苏誉之接过酒,酒很香,闻着就能让人醉了,苏誉之仰头将酒吞落下肚,赞不绝口,“少卿这酒的味道好独特,我从来都没有喝过这样的酒。”
江骁还是淡笑,“这法子是位故人教给我的,我喝了一次便忘不了,所以便一直喜好这种法子。”
苏誉之便顺口问道:“不知是少卿哪位故人,这么聪慧,竟能发明出这样的法子来喝酒。”
江骁轻描淡写道,“江某只记得是位故人,却记不起故人姓名了。”
苏誉之倒很好奇,“素闻少卿过目不忘,天下间的人事只要少卿看了一眼便永不会忘,怎么却把这位故人忘记了?”
所以说苏誉之这种人,真的很欠揍,专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骁还算是客气,只是万年不变的云淡风轻的笑着,“苏公子把江某当神了不成?这世上没有忘不掉的事,只有不想忘的人。”
苏誉之这个粗人这次竟然听懂了江骁的话,不觉便苦笑一声,“少卿说得是,苏某敬少卿一杯。”
江骁端了酒与苏誉之碰了杯,“干。”
“干。”
桌上无菜,两人却都没有要喊菜的意思,只喝酒,谈天说地,竟也能说到一处,说到兴起时两人都不吝大笑,连江骁这种平素很冷的人都变温暖了。
萧轻臣也奉令来巡查的时候,正好见苏誉之和江骁两人在大厅里喝酒,喝得正酣,他便站在门口处看,也不说话也不再往前走,就那么静静站在门口看着。
不知道站了多久,侍卫从外面进来见萧轻臣站在门口,不由诧异道:“萧公子,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在这里站着不进去?”
萧轻臣微微笑了笑,“不进去了,走吧。”
侍卫一头雾水,不过萧轻臣说走他便只能跟着走。
江骁听见门口声音便看了过去,只见到萧轻臣的背影,还是如当初清瘦修长,连身上的白色狐裘都是当年那一件,江骁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萧轻臣身上,脸上是凉薄的笑意。
这天苏誉之喝得大醉,江骁仍旧清醒,所以江骁让伙计送苏誉之去歇息之后,便独自离开了百花楼,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许久都不曾踏足的地方……轻侯居。
轻侯居,便是萧轻臣的住所,地处页城郊外,一座清幽雅致的别院,没有仆人护卫,只得萧轻臣一个人。
虽是如此,但能近萧轻臣的人,这世上绝对不会超过十个,不是因为萧轻臣武功有多好,而是有不少人在暗中保护他,这其中就有江骁派的人。
萧轻臣平素不喜欢坐轿子,也不喜欢坐马车,他偏爱走路,即便是畏寒,即便是今冬大雪已铺了一地积雪。
萧轻臣踩着厚厚的积雪,一个人在夜里慢慢的走着,或许是风雪太大,他身体本来虚弱,所以路走了一大半便停下来猛咳嗽了一阵,他身后纵马而来,见到萧轻臣之后又弃马一路远远跟随的江骁,终于是忍不住冲了上去,冷声道:“萧公子这是在演哪一出?弱不禁风?”
萧轻臣手里捂着帕子,随意的将帕子放进怀中,清冷的笑着,“真是难为少卿,这么冷的天还记得要来讽刺萧某。”
江骁冷着脸,“谁有那个闲工夫跑这么远来讽刺你,只不过是说蝼蚁尚且贪生,萧公子莫非连蝼蚁都不如。”
萧轻臣道:“少卿这话说得,好似萧某轻生似的。”
江骁冷哼一声,疾步上前一把拽出萧轻臣放进怀中的帕子,那帕子中间一团血红,冷冷道:“萧公子若不轻生,这又是什么?”
萧轻臣凉薄一笑,“这是什么,又与少卿何干?萧某生死,又与少卿何干?”
江骁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连声说了几个好字,冷冷道:“是,是,你萧轻臣的生死与江骁没有半点干系,好!好!”
江骁说完,扔了手中带血的帕子,负气转身疾步便走了。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唯余下那一点血红,萧轻臣站在雪地中,看着江骁的背影,最终只是轻轻笑了笑。
他这样的人,总归是没办法寿与天齐的啊,江骁他又是发的哪门子火?
萧轻臣方拾起地上的血帕子转身,便看容瑛站在他家门口,他与容瑛,却是好朋友,容瑛此次来,便是来为萧轻臣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