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凉用那结实的臂膀将其搂在怀中,看着那张因为自己而近乎昏迷的睡颜,心中一阵满足。哪怕是很多年很多年后,萧子凉也还能记得这山谷间的日子里,他们相拥而眠,他们抵死缠绵,他们就在这床榻之上,感受着属于彼此的温馨时光。没有他人的干扰,没有江湖的纷争。
她恬静的侧面,娇小的身躯,惹人怜爱的气息,无不让萧子凉在此时感到万分的珍惜。
或许,就在那一刻,萧子凉是真的想要将她留在身边。
也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整颗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她。
明光初起,照进小屋的时候,反倒是林若惜先醒。
她绯红着脸看着床褥上染上的朱红梅花印,颇有些依依不舍的下了床,揉着浑身酸痛的筋骨走了出去。
晏雪顶着黑眼圈正在捣药,看见她的时候冷哼了声:“可怜我老人家睡都没睡好。”
林若惜面皮没那么厚,十分不好意思。却又生怕他吵醒萧子凉,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着紧的走到院中去收洗好的衣裳。
“放心,若是你一切进展顺利,此刻他应该在闭气养息。”
“何为闭气养息?”
“便是消化你那些内力,融为一体。短时间内醒不过来。”晏雪明显睡眠不足的打了个呵欠,想起萧子凉暂时醒不过来,他撑着腰骂了句:“越想越觉着有些不值,你为他牺牲那么多,你到底哪里不好……”
林若惜自己上前软言安慰着,“好啦。我就是比她迟了一步而已。”
迟了一步,是否就会错过。
她摇了摇头,手放在已经干透的衣裳上,“好歹拥有过,也不会后悔。”
晏雪呆了一呆,清秀的面上忽然挂出些微哀伤,旋即转身,将药钵中的草药用力捣碎,然后用力踹开客房的门。
林若惜跟了上去,“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你不想治好你好情郎的脸么?”晏雪没好气的说。
林若惜谄媚的笑,“大概需要几日呀,晏大神医?”
晏雪毫不客气的道:“你再陪他睡五个晚上,保证第六日还你个十全十美的男人,就是这夜夜笙歌,老人家我很寂寞啊。”
看她喜出望外的模样,晏雪也与她十分熟悉了,还不忘记刻薄几句,“偏就是要送给她人的,亏你放的了手。”
林若惜心口一疼,促狭道:“晏大神医你不是济世救人么?怎么这么喜爱替我伤上加伤。”
晏雪将捣碎的药涂在沉睡中的萧子凉脸上,才悟起来道:“待会我要细看下你体内的毒。”
晏雪其人,与凤以林关系匪浅。玉卿衣也说过。但他正是忍受不了隆恩浩荡,才离开了皇宫隐居在这山林当中。幸好他并非当真是朝廷那派的人,否则林若惜与萧子凉哪里还会有命离开此地。
当晏雪的手从林若惜腕处离开的时候,他当真是忧心忡忡了。
“你这蛊……恰恰是很多年前与我不太对付的另一位宫廷蛊医的司南凤的手段,司南凤的行径我一向不齿,便是其并非济世救人的想法,而是借医人不断求手段高明、武道至上。”他睨了眼林若惜,“你何时竟能惹到司南凤?”
林若惜明白对于晏雪这般清静无为的人,最好不要再将江湖纷乱带给他,所以她收了手,轻声道:“并非司南凤,而是九天门南宫锦。”
“九天门为何要对你行这等狠烈做法?”晏雪更是惊讶。
想起洛景寒,林若惜的心中又是针扎的疼。
“九天门与地狱门向来鼎立江湖,争斗不断。南宫锦希望借此能控制我来害门主而已。”林若惜简明扼要,没有细究其中更多因缘。
晏雪点了点头。
“司南凤最骄傲的,便是他太过喜爱的蛊毒。我一生破过他三百六十余种蛊毒,想不到今日居然还是牵连而来。”
听他如此说,林若惜连忙起身,斩钉截铁的道:“我的毒不需要治,更不需要你与其博弈,我不喜欢将你再牵累出来。”
“可是这子母蛊若是不除,你便只有一年的命数。”
“那又如何?”林若惜挑眉,“生生死死总有时,梦醒黄粱都是空。”
见其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林若惜反倒是软言安慰着晏雪,“是我不让你出手,正如同你本已归隐山林,我不想让司南凤发现你的踪影对你纠缠不休。何况九天门南宫锦始终是正道盟盟主,行事不会这般不顾道德,所以他一定会给我解药的,你放心。”
她的景寒大哥……一定不会不管她;但是南宫锦,呵,说这般话的时候,自己都没底气。
晏雪这才作罢,不再纠结于这与司南凤的宿命渊源,为何到此还不结束。
正在此时,萧子凉已经赫然起身,盘腿之后真力运转,只觉内力比之以前,不减反增,而与原先时时刻刻火烧火燎的感觉大相径庭的,便是这热气已经变的温暖,与另一股清气,结成两股自然之力,不再是横冲直撞,而是自由舒畅的运行着。
这一着哪里是萧子凉能够预料到的,他赫然像是明白了一样,跳下床冲了出去,只见晏雪正蹲在他自己种的那小畖菜地上拔着杂草,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娘子在做饭。”
明明是他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萧子凉的心头却流出了几分暖意,转过身去,不远处的灶房里,林若惜正垂头切菜,不施粉黛的面庞上尽是细汗,因灶火升腾而微微染红的颊上仿若涂了不染自红的胭脂,何等的清丽可人。正是这等若小家安满的情形,让萧子凉心中方才勃然的怒火,尽数消弭。
他如何能怪她。
哪怕是骗他入瓮的计策,却也是要替他疗伤的方法。大丈夫大英雄又怎能偏执一时,而不着眼于当下。当下便是:站在那里的女子为了他萧子凉付了心、付了身、付了半生功法、付了一切,是他萧子凉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再不能生出对她发怒的缘由,而是大步走进灶房,立在门旁。
林若惜正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哪里注意到萧子凉,等到阳光尽数挡去,才瞬间反应过来,抬眼看去,突然“噗”的一声娇笑了出来。
显然此刻萧子凉的状态并非太好,昨日他****着上身站在院中与晏雪话事,然则今日面上却覆着绿油油的药,身上还穿着晏雪那不够身量的衣裳,怎么看都有点损这地狱门门主的威风。
萧子凉才不管这些,上前就搂住林若惜的柳腰,沉声道:“我值得么?”
在萧子凉自己看来,他并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更不是个会有女人倾慕的人。全在乎自己的外貌丑陋、行事乖张,但偏偏如此,面前站着的却是他再也不会怀疑的女子。
林若惜挣扎了下就软软的靠了过去,柔声道:“值得不值得,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没有什么可以公断这种值得。”
他一点都不可悲。只有他自己晓得得失,谁也评断不了。
萧子凉忽然想起林中她与风茗轩的那句触动人心的对话,再不多言,紧紧的抱着这个属于自己的珍宝,心底更是矛盾、错乱,她想要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给不给的了,只有当下,便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