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一个个垂手而立。
青奴等待一会儿,通传后,迈步进去。
所带的沉香苑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在外面等候。
凌霄宫主躺在竹床上,夫人坐在一边,身上的伤看似要恢复得不少时日。
厅中一人坐于北边方椅,身边一方茶盏。
右手站立一块头极大的男人,另一边站着一个低头瘦小的老者。这二人都布衣打扮,身上却几乎能肉眼看见武功气势。
白长音一身白衣,手间玉石滑动。
青奴走上前去:“父亲。”
“兮儿来了。”凌霄宫主欢喜,对青奴道:“还不见过国师。”
青奴看了一眼白长音,只觉得面貌熟悉至极,她听闻国师喜一身白衣,心中以为是昨日之人,身上骨头像是昨夜被那人扭断了,但是心中不知为何略有欣喜。
她握了握手指,想起那如水一般的感觉。
“兮儿!”国师叫了一声自己正在愣神的女儿。
青奴回过神来,只感到自己的释梦能力没有感应道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在半空盘旋,她心中一愣,凝神望去,只见那人面容隐约中涣散不清,接着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样子来。
心中已经明朗。
青奴冷淡道:“小女子见过国师。”
那白长音未回应,只是淡淡地喝茶。
一布衣大夫正在看凌霄宫宫主的伤势恢复,恭敬向白长音道:“国师命在下前来,看望宫主伤势,外表看去不祥,但用心调理,配上在下这秘方丸药,宫主的内力想恢复到原来情形,不难。”
“你退下吧。”国师道。
“大夫走一趟不易,这是小小心意,请不要推辞。”凌霄宫宫主一挥手,旁边人迈出一步,手持怀抱大的锦盒,当面将锦盒打开,满满一盒金元宝。
那大夫也不推辞,摆摆手,手边的小童收下。
大夫向国师躬身道:“国师,在下先告辞了,三日之后再来探望宫主。”
白长音点点头,宫主道:“有劳了,送大夫。”身边宫人立即引领大夫及小童出门。
凌霄宫宫主向白长音叹道:“这些年我凌霄宫每每劳烦国师,今日这伤还让国师亲自前来,老夫实在内心惭愧。这几日凌霄宫颇不宁静,昨日贼人寻仇,夜晚又有不明身份之人袭击了我小女儿,老夫此时心情,实难描述。”
“人生在世,祸福难料。祸至矣,必有缘由。所幸宫主福报,祸未及身。本人此行,一为带圣上看望宫主身体,既无恙,便可回禀圣上。二来听闻三少主已然大好,并击退贼人,特来凌霄宫一看。”
“兮儿确实已经大好。”凌霄宫宫主道:“昨夜之事也有惊无险,劳国师牵挂。”
“你家主人昨夜差点知我于死地,今日就仅派你来,而不是亲自登门道歉吗?”
青奴忽向坐着的那个锦衣华服之人出口。
众人皆惊,夫人叱道:“兮儿休得无理!”
“兮儿你这是为何,难道昨夜刺客伤了脑袋?”凌霄宫宫主看了一眼坐着的国师,接着快速制止女儿。
那白长音一愣,接着道:“三少主何处此言?”
青奴见那人端着一副肃穆的高高在上的架子,全身上下一派清雅无尘的形容,又想起昨日同样的面孔却霸道、不容置喙地将自己的唇含入的热烈与疼痛。身体的某个部位狂热起来,心跳加速,一张脸红扑扑。
“兮儿!!”凌宵宫宫主急切又唤一声。
不对!青奴立即镇定心神,发动释梦能力,将那种诱人的情绪压下去。看那白长音清雅的模样,身边毫无气场。心中疑惑。青奴瞬息间恢复了理智,脸上的潮红下去,眼神扫过这大厅中的每个人。
“宫主既然身无大恙,三少主也神清气爽,本人就此离去,向圣上复命了。”那白长音放下茶盏,向凌霄宫宫主告辞。
竟有点特意落跑的意思?
青奴未找到那个施术让自己心神大乱之人,略有气恼。气哼哼地看着那白长音,心想你装得到挺像。
凌霄宫宫主忙不迭地命人送国师出门,青奴跨出一步:“国师,小女子送你出去。”
一直低着头的大块头和老者,转身间忽而抬起眼,满眼的肃杀。
青奴毫不在意,几步跳到那国师身边。
“兮儿不得无礼!”凌霄宫宫主喊到。
“长久未见,三少主想送本人,依了她便是。无碍。”那白长音淡淡道。
几人出门后面跟随两队穿黑色衣服的国师死士。
送到凌霄宫宫门处,巨大山石挡住进宫门,左右各设星宿,形成一个阵。
“三少主送到此处即可。”大块头沉声道。
“你家主人呢?”青奴直接问道。
“主人就在此处。”大块头看了一眼青奴道。
“骗人。”青奴俏生生地站在风里:“这个明明是个替身。让你家主人和我说话。”
“三少主过于莽撞了。念你大病初愈,如此胡言,本国师此次饶了你,且回去吧。”那白长音道。
“可是我想见他!”青奴冲口而出。
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吗……”一直不语的老者忽然开口。
青奴定了定心神:“我想问他昨晚为何想要杀我。”
“并没有。”老者答道:“三少主告辞。”
一行人迈出凌霄宫宫门,绝尘而去。
青奴心神涣散,看着那行人的背影,只觉得如水的感觉,又涌上来。
“三少主,宫主在等你。”身边青衣宫人跑来道。
青奴点点头,转身回凌霄宫。
凌宵宫主卧榻休息,夫人与她女儿在一旁。
青奴心中的亲切感又升上来,现在她已经知道这种感觉完全是因为乐裳兮自己的缘故。
“父亲。”青奴向凌霄宫行了个礼。凌霄宫满面笑容,吩咐仆人拿椅子来让青奴坐在自己身边。
青奴给宫主夫人也行了礼,对乐佩泇叫声“姐姐”,继而盈盈坐下。
“兮儿”凌霄宫关切道:“兮儿身体如何?前日与那恶贼打斗时有没有伤到内脏?昨夜有没有吓坏?要不要紧?怎么不多休息几日,反而急于前来看望为父?兮儿自己也要保重身体才是为父所愿啊!”
“女儿并无大碍,谢父亲关怀。”青奴回答,“倒是父亲,女儿所瞧,必须好好休养调理,这一日女儿时时牵挂父亲,梦中也十分想念,想起前日父亲与那人对掌心惊胆战。”
青奴此言甚是真诚,满脸关切,眼看着要滴下泪来。
这倒不是惺惺作态,她身体里总是有乐裳兮的感情在,看到凌霄宫身上的包扎药物,自然而然地就心酸难受。
凌霄宫主点点头,看着女儿的脸,心想这几年不见,自己女儿长大了。
“兮儿昏睡了这几年,居然一醒来就能击退恶贼,实在是惊奇,太令人惊奇。兮儿,和从前大有不同了!”宫主夫人走过来,看似给凌霄宫递药,却轻轻挡开青奴的手,将二人隔开。
青奴看着宫主夫人充满探究的眼神,轻轻牵起一抹笑,淡淡道:“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万物景色都会瞬间改变,何况是人呢。只是兮儿三年不见宫主夫人,宫主夫人风姿依旧绰约。”
宫主夫人冷笑一声:“适才还与你父亲说,若不是国师不在京中无法参加你哥哥的婚礼,今日恐怕也不用裳兮出头了。”
“有国师在,谁敢前来捣乱,相比这贼人就是趁国师不在京中,才上门来挑衅。”乐佩泇口中对国师推崇备至。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这乐裳兮的神情,总觉得和从前大相径庭。宫主夫人和乐佩泇使眼色,佩泇点头,端上一杯茶水来。
“妹妹尝尝这茶。”
青奴接过杯子,闻了闻,“是好茶,兮儿谢过姐姐。”
笑了笑,将茶杯递给身边宫主夫人的宫人:“妹妹适才梦醒,只觉口渴,便灌下一壶清水,现在这腹中还是撑得紧,姐姐且放在那里,妹妹一会儿再喝。”
“一会儿再喝一会再喝。”凌霄宫马上说,摆摆手让宫人把水杯拿下去。
“一壶清水?”乐佩泇扬起眉,脸上不悦。
“兮儿。”宫主夫人道:“我实在有一事想不明白。”
“夫人是想问裳兮为什么忽然就会了武功?”
“不仅如此,还有兮儿,你怎么称呼我夫人?”凌霄宫宫主夫人声音稍提。
“父亲。”青奴转而看父亲:“女儿昏睡的这些日子,其实意识却完全清醒,这府里头发生了什么,我沉香苑里丫头们说了什么话,女儿听得一清二楚。虽是昏睡,但实际上跟清醒一样。
“是如此?那好极,那好极。”凌霄宫主点头。
“女儿这昏睡,还有一项好处。”青奴美目流转。
众人都惊异,凌霄宫道:“还有什么好处?”
“父亲,女儿躯体不能动,可是这精神却好似一日盛过一日。”青奴停了停,俯身靠近凌霄宫宫主道:“三年前的一天一个白胡子老者走进我苑内,问我可愿意拜他为师?女儿自然不愿意,但那老者说’你们府内三年后会有大难,需要你来解救,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方法。’女儿一听,心里惦记父亲和宫主夫人姐姐,马上答应他。于是他就成了女儿师父。拜师之后,女儿就跟随师父外出学习功夫拳脚,日日练习,从未停歇。”
“外出学习功夫拳脚……?兮儿,难道你离魂了?”凌霄宫主直起身子道。
宫主夫人冷哼一声:“离魂?只怕是魂魄出了本体,召回的不知是什么孤魂野鬼。”
青奴正色道:“夫人此言差矣,古有云:心者,禁也,一身之主。心能禁制,使形神不邪也。由此可见,只要护住心神,自己的心神能够克制,则魂魄并不会轻易往不该处的地方散去。女儿日夜牵挂凌霄宫,不知夫人此言是何意?”
“你敢责问我?”宫主夫人峨眉倒立。
“对有理的人应该斌彬彬有礼,对无理之人为何不能责问?”青奴扬起脸,严肃问道。
凌霄宫主怒斥夫人:“你这话说得难听,该怪兮儿顶撞于你,你作为凌霄宫宫主夫人,怎么呢个不顾身份,不做思想就出口说出兮儿是孤魂野鬼?”
宫主夫人狠狠地瞪了青奴一眼:“从未听过这样的荒唐事。”
青奴淡笑:“若成道,亦可白日升天。夫人从未听过的事情,并非一定荒唐,也许是犯了那井底之蛙的大忌,还不自知罢了。”
“你!!!”乐佩泇一把摔了杯子,站起来。
当着自己竟摔了杯子,凌霄宫主大怒。
“父亲莫生气。”青奴安抚凌霄宫主:“姊姊一直是这样的脾气,兮儿也很习惯,若哪日姊姊改了这脾气,才是让兮儿大为恐慌。”
凌霄宫不理乐佩泇,转头充满爱意地看着青奴,主示意自己的小女儿继续刚才的话往下说。
“离魂?你倒说说,那风景是怎样的?”夫人冷哼一声。
青奴忽然出了神:“黄河九曲流,缭绕古边州。”
众人皆沉默。
凌霄宫主道:“没想到兮儿竟见到如此豪迈风景,为父自叹无机缘能见识九州大地,实属遗憾。”
青奴站起,缓缓拜倒:
“女儿跟随师父到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日日学习功夫,然而每到日落时分,女儿的魂魄又自行回到沉香苑,从未在晚上游离,没有一日不是如此。师父仙道,吸食日月精华,与天地同寿。但女儿人身肉体,魂魄不应在晚上出游,更不能一天不回本体,所以女儿每一天都能看尽这万里河山。女儿从咱们这府里,去往那修炼之处,日出时出门,日落时回返,日日如此。”青奴一口气说完,凌霄宫宫主叹一声,让青奴起来,青奴拿起自己父亲的茶盏,贴在唇边喝水,动作之自然娴熟,毫不犹豫。
凌霄宫主看到此景,不由地心中一酸,想起这个女儿自小就喜欢用自己的杯子喝水,用自己的碗吃饭,被她母亲责打好多次都不改,今日此情,好像又回到很久以前一样。
“天下竟有这等事!”宫主夫人心下难道,“可是如果是假,这功夫是从何而来?”
她努力镇定,沉声道:“你母亲起誓不让你习术,所以任何凌霄宫的武功你都不会。更何况她推崇的是番邦的异教,我记得你小时还有一个那异教佛家的俗家法号,怎的忽然就入了仙道学习了仙术?”
青奴浅笑一声,淡淡道:“佛以出离生死诱人入道,仙以长生久视诱人入道,皆是要教世人入正途,行正礼。机缘际会,跟随师父,都是为了凌霄宫和父亲的安危,至于佛家还是仙家,又有什么要紧呢?”
众人皆点头称是。
青奴看着微微一笑,继续胡编:“父亲。女儿还见到了一人。”
“是谁?”凌霄宫主,宫主夫人一起问道。
青奴看了一眼宫主夫人道:“我见到了我母亲。”
“不可能!这不可能!”宫主夫人一笑,马上打断青奴的话:“老爷,想必是兮儿一直身处梦中,这种事万不能信。”
青奴心下暗想:“这宫主夫人怎么先前如此紧张,现在竟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这里面不是有鬼?”
她马上把话锋一转,接着道:“不错!女儿当时大喜,去抱母亲。可是母亲说,兮儿,我并不是你母亲本体,她现在正深受煎熬,苦不堪言,一心系你,由于她太过思念,这想念就化成灵气来找寻你。”
“然后呢?你母亲现在在哪里,为何深受煎熬?”凌霄宫主瞪大眼睛:“是不是那阎王殿里的小鬼折磨她?”
“想必是上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