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远这算是在告白吗？来喜的心不安分地又乱了起来————
养伤的几日，赵公馆里非常平静，这种平静就像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夕，大家表面上都欢喜着办喜事，但不无人还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当年的刘姐便是在喜事前出的事。
因为翠菊的关系，来喜被照顾得极好，更是差人送了些西洋名贵的膏药下来，按翠菊的话说，她是要做新娘子的人，身上断断不能有疤，李安远更是时不时地过来看她，有时候是陪她聊聊天，有时候是带她出去走走，日子过得太不真实。
大雪隆冬消停了片刻，这几日来都是放晴的天气，空气中虽还夹杂着沁人的寒凉，却不至于呼上一口气来都打着冷战，午刻后在树底下偷个小懒，是以前来喜经常做的事，可是自从她养好了伤之后，翠菊就不许她再乱吃东西，嘴上挂着的还是跟李安远有关的说词。
百无聊赖地蹲在树下，来喜挪了挪微圆的身子，前阵子因为养伤，她是瘦了一圈，但最近节食，除了饿得脚都发软，身上的肥肉还是一点要削瘦下去的迹象都没有。
她拿着小树枝撩着树旁的泥土，盯着偶尔两三只蚂蚁勤劳着搬动着食物，肚子适当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小时候她也经常饿肚子，可常常用不了些许片刻，啊爹就会带着又香又大的馒头给她，但也从来没有吃饱的时候。
正在她盯着蚂蚁发呆的时候，鼻间猛地串进了一阵阵肉包的香味，她一怔，忙站起身来，在看到后院侧边出现的身影之后，脸上立马就开了笑颜。
“李安远。”来喜奔上前去，眼神从他的脸上游移到他手上的肉包子上，“这包子，是给我的吧？”
知道翠菊让她节食，李安远虽不好多说什么，私底下常常给她带东西吃。
“恩。”李安远才刚点了点头，手上的包子一下就跑到了来喜手中，如获珍宝般小口小口的啃食起来。
“饿坏了吧。”李安远眼神略略有些无奈，“用不用我跟翠菊说说，你也不用克制得那么辛苦了。”
来喜一怔，把口里的食物吞了下去，慢慢地摇了摇头，“不用了，翠菊……翠菊也是为我好。”
“没有必要因为我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你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他从来不认为来喜很难看，相反也不觉得她胖有什么不好，日子相处久了下来，她也是有很多可爱的地方的。
一听这话，来喜吃着包子的当一口气差点没噎过来，只是胀红了脸，边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心口。
“怎么了？”李安远察觉到来喜的不对劲。
来喜的脸已经憋红了，指着自己喉间，“水……”
他这才明白过来，马上就倒了水过来，来喜伸手一夺，咕噜噜灌下肚，这才好了许多。“差点就噎死了。”
她惊悸地拍拍自己的胸口，等那口气完全才顺了过来，这才发现李安远不说话，正含笑看着她，来喜微微疑惑，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圆脸，确定自己脸上没有粘上包子屑，这才开了口，“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其实你本来就很好看。”李安远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来喜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蛋，埋头继续啃包子，说她好看的人，除了翠菊，就是李安远了。
“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伸手摸了摸来喜的头，李安远又淡淡地笑了，“来喜，以后就一直这样吧，好不好？”
永远没有心机的，简单地生活着。
以后一直这样？来喜皱了皱眉，“可是翠菊说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人，没有人会喜欢抱着一团肥肉过日子。”
李安远一听这话，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翠菊说的没错，可是也有例外。”
比起那些美得不可一世的人，他还是宁愿要眼前这个胖胖的来喜。
李安远这算是在告白吗？来喜的心不安分地又乱了起来，只得诺诺开口，“那……那回头我找翠菊说说，不修身了。”
“恩。”李安远点了点头，“我过来也有些许时间了，该回去当班了。”
“好的。”来喜眯起眼笑，目送着李安远离开。
心口鼓胀的都是甜甜的感觉，满满地好像要溢开出来，比起之前对李安远的喜欢，现在不止是那么一点点了。
“来喜……”一个橘黄色衣衫的身影跑了过来。
“绿芽，怎么了？”来喜抬了眼，偏了头看她，绿芽是赵四海派到翠菊身边的小丫头，以前是洗衣部那边的人。
“二太太找你过去。”
二太太？来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绿芽说的是翠菊，“我等等就过去。”正好她也有事要跟翠菊说呢。
里屋的楼梯直上就是赵四海的书房，王曼云和翠菊恰恰好以这为线，分成了两大块，互不往来，许是赵四海也明白王曼云那点心思，差了人守着翠菊这处，不让王曼云过去找事，这等待遇大家都看在眼里，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得罪了哪个主都是不好的。
翠菊卧在长椅之上，小腹微隆，初露孕味，更显得温婉可人。
那玻璃圆桌上三三两两地放了些干果蜜饯之类的东西，她正差人帮她修着指甲，看见来喜到来，眼边马上就有了笑意。
“先停下吧。”她吩咐了下去，帮她修着指甲的人马上就停下了动作，站在了一边，来喜发现这些服侍翠菊的人都是些新面孔，估计是新来赵家的。
“有爱情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来喜，你越发地好看了。”翠菊走上前去，绕着来喜走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若是再打扮打扮，李安远还不给你迷得三魂不见七魄啊。”
自己怎么样，来喜到底还是清楚的，“翠菊你别安慰我了，打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是这样子的，再怎么变也变不了怎么好看的。”
翠菊笑笑，看着来喜越发迷人的双眸，那清澈连连的眼瞳如一汪湖水，荡漾人心，前阵子因为受了伤瘦了一圈之后，脸的轮廓也渐渐地分明起来，再假以时日，肯定能瘦成一个美人儿。“来喜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佛要金装，人自然也是要衣装的，都说女子的美，三分姿色七分打扮，好看不好看，打扮了才知道。”
她边说着，移步往衣橱那边走去，从里层翻出了一套瑰丽的裙子出来，“这可是老爷陪我去南京路上的洋行买的洋裙，外头的小姐们都爱穿这个，好看得紧，我也给你买了一件，来，快试试。”
翠菊拿在手上的洋裙衣领用雪白色的缕空蕾丝蜿蜒而下，袖口呈喇叭形开阔出来，下摆是层层叠上的花状，腰间别上了一枚米白大蝴蝶结，端庄典雅。
“这……这是给我的？”来喜看着这件裙子，微微有些发呆。
“当然。”把裙子交到来喜的手上去，翠菊摆摆手，“你们把这衣服给来喜换上，快点。”
来喜看着手上的裙子，脑子里还没反应得过来，翠菊房里的人一把拥着她走到了屏风后面，利落地帮她换起了衣服，等到她定神过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翠菊给她的那套长裙。
脖子空白的地方接触到冰凉的空气，立刻就起了小小点的鸡皮疙瘩。
洋人的东西，也露太多肉了吧，来喜捂着心口从屏风后走了出去，满身的不自在。
这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就是让她觉得别扭。
翠菊看着换上了一身衣服的来喜，满意地点点头，继而又皱了皱眉头，“我说是哪里看着不对劲呢，那条辫子太死板了，恩……你们帮她梳个好看点的发型，再帮她上点胭脂。”也许是站着累了，翠菊找个位置坐下，随手挑了一颗蜜饯放到嘴里去。
“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是把衣服换下来吧。”这衣服看起来很贵的样子，她不想弄脏了，而且前后露出来的地方太多了，她觉得不舒服。
“怎么？你不喜欢这衣服吗？”翠菊挑起眉来，疑惑地看她。
来喜摇摇头，“不是的……”她还想再说什么，翠菊就接过她的话，开了口，“既然你喜欢就没必要换下来了，等我把你打扮得美美的，叫李安远过来，保管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每个丑女孩都有想变漂亮的梦想，即使只有一瞬间也好，特别是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翠菊的话让来喜微微有些动摇，于是不知怎么地就在象牙色的梳妆台前坐下了。
才坐下没多久，门外就进来了一个人，来喜没见过，只想她应该是新来的下人吧。
“二太太。”那小丫头模样满清秀，个子娇小，看起来是满伶俐的一个人。
翠菊抬抬眼，“写意，怎么了？”
“老爷回馆了。”写意如是说道。
“恩……回多久了？”翠菊沉着声，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有一会了，不过夫人那边去了人，说是夫人有些不舒服，老爷过去看她了。”写意把自己所知道的汇报出来。
却没想到翠菊慢慢地笑出声来，“她也会不舒服啊……写意，你过去那边，就说我肚子有些不舒服，知道了吗？”
写意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就退下了。
“翠菊，你肚子不舒服吗？要不要去找医生看看。”来喜有些急，回头看她。
“呵呵，傻来喜，我这肚子啊，找医生看没用，一定要找老爷才行。”她见来喜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又开了口，“你可知道，不会下蛋的凤凰，都比不上会下蛋的母鸡啊。”
凤凰？母鸡？
她还没思考清楚这里面的关系，却听着门口处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