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承音怕我被熟人认出会惹杀身之祸。这样封建的地方,哪有嫁了几回的姑娘,哪有浸猪笼了还活过来的姑娘,何况有这样“血债”在身。
“哎!李老板!快进来进来!好久不来了吧!”
“哎!我好久不来老板娘还这样漂亮呢!”进去的人将着老板娘的腰掐了一把。
看着眼前威宇琼立的凤凰楼,我再三犹豫还是打算不进去了,虽说这里也是黑家的产物,但毕竟人多口杂,姨娘一个人打拼至今不容易,那些老客人都是她靠着脸皮赚来的。想来也可气,生不了孩子就没有感情在么!她的夫家怎么能这样不闻不问多年,她再怎么说始终是原配啊.
“老板娘!买单!”
就在我准备走时,陡然听见里头一个拍桌子的声音,姨娘是不是有麻烦了?
我悄悄返身去看,那里头坐着的是个很眼熟的人,灰色高帽子压得很低长衣大褂的样子很是熟悉,桌上的菜也不动几分还冒着热乎气,他怎么这么大的怒气?
“掌柜的。”外头赶进去一个人,“车都停妥了,咱们.”他正要说话,那坐着的人已经付了钱。姨娘还莫名其妙的时候,只见他摘下墨镜和帽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姨娘。
姨娘愣了半天看出来人是谁后“咚”的坐了下来,“钧儿!”她颤抖着双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捂着嘴不敢出声,“钧儿!”
看样子是认识的人,钧儿?听名字很熟悉,我记忆里姨娘总念叨的一个孩子——我的表哥,蔡钧。
那孩子跟姨娘没有血缘关系的,但从出生开始就是姨娘带着的,姨娘对他犹如亲生很是心疼!早年还跟姨娘有书信往来,但后来时局越乱了,也就断了联系,姨娘总将他挂在嘴上,常跟人念叨她的亲儿在国外留学呢!
再细看,这个表哥张的很俊俏,目光神色却很老练跟承音有几分相似的味道。原来他刚才那样气就是因为看到姨娘被别人这样揩油,但那股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呢?再想看下去,他们都相扶着到楼上包间去了。
“哎!夫人这是吃饭还是住店啊?”门口迎出的小儿突然一叫,陪在他们身边的年轻人警觉的回首,我定睛一看那人居然是李大仁!
他怎么会来这?还穿成这样?难道是冯旭荣派来刺探军情的!?以防他们怀疑,我只能捂着脸逃走!
越想越怀疑,他是冯旭荣的人,来岭烟肯定是做探子的。可是他上次为什么要偷走我的密信?为何要放我走?
关键是,那封信到底是什么内容!?
蔡钧蔡钧,我想起来了!是承音写在图纸上的名字!他就是什么新上任的旅长么!?那他和姨娘的关系这样好?这个名字这会不会是巧合?
我该回去告诉承音么?以承音的脾气他肯定不会放过这里所有的人。要是弄错了,不是会伤了姨娘的心?几番思虑,我还是先自己弄清楚的好,弄清楚了再告诉承音也不迟吧。
好容易走到黑家了,门口守卫依然森严。
“站住!”他们果然拦住我。
我试图解释,却又不能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就在我回头之际里头的大门打开了!
“快!押好了!”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出来,前头押着的灰头土脸的居然是黑莫奇!他一脸的拧巴,那双眼恨毒了所有人!后面还有一位居然是佩姨,她也衣衫不整的像个疯傻子一般。
他们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为什么黑家灭门他们正巧不在家?为什么时至今日才抓住他们?承音说暂时没空查的,他们的兄弟们还在前线玩命抗敌.是为了我么?为了宽我的心么?他就不怕惹人非议说他为女人不顾大业
后头跟出来的是严成明和韩承继,两人都袖口撸得高高的像是刚打了一场大战,他们两个高官亲手去抓黑莫奇么?那一脸的滑稽样,我躲在人群里轻声笑着。
黑莫奇像是得了千里耳,倏地回过头来一眼就对上我的眼!那一抹戾气吓得我我慌慌张张遮好面纱退出了人群。
等他们都散去,我找到了严成明。
“求你了,让我再进去看一眼吧!”
“那里头虽然打扫过了,但也不干净啊,没听人说这里常闹鬼么!”严成明架着眼镜一副说书先生的样子。
我央求不下,再看看那两个看门的士兵总往这边瞟。我清了清嗓子重新叫严成明看着我。
“我是谁?”
“榕与啊。”他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我又一次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子在他面前,“我的身份。”
“你疯啦!”他拉着我,小声说道,“督军说了,这儿你的身份就是榕与!”
我推开他,急得要命!“我知道!我说的是我现在的身份。”
“.”他发出些类似鼻音的声音,“夫人,督军夫人。”
“好!黑莫奇和文佩好不容易抓住了,你快些回去看住他们。”我指着石阶下面往韩府的方向,他不以为然的直接走了,头也不回的高喊着,“明儿我生日记得打扮好看些去!”
我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已经算是新的,虽然磨得有些粗了,但有必要担心我不会穿好看的么?
这个书呆子真是越发的放肆了!
这一回侍卫没敢再拦我,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说我是韩承音的夫人,谁敢拦着!
刚下过雨,地上有些滑湿,闪着微微的亮光让我想起了在青洲的冯家,那里终日湿润的,有太阳的日子,石砖里也透着发亮的润土。
一间间黑压压的大屋小间虽亲切看着却有些耸人。
我扶着发冷的双臂匆匆的穿堂过屋,我也不知道此番来究竟想干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来看看么?可要是查,该从何查起?对了!不是抓到黑莫奇母子了么,我应该相信承音的,他从来没忘记我想要做的事不是么。
不知不觉走到了秋千架边上,上面有一滩干涸了的血迹,我不敢坐下去。闭上眼,满天的冤魂扑来向我索命!各个朝我喊救命!太可怖了!我打着激灵睁开眼,再也不敢去想了!
眼一瞥有束微弱的光闪了一下,再想看已经没了踪影。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大致在秋千旁的草丛里,我眯着眼摇着头想再找到方才闪了一下的位置,轻轻扒开枯黄又黑绿的草丛,这才发现原来是块血迹斑斑的金质的令牌,上面刻着个小小的“韩”字!
韩.韩.承音?
一下子所有关于黑家灭门案,所有指向承音的矛头如蛛网般向我扑来!我一下子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因为得不到黑家小姐所以跟老丈人过不去,一气之下杀光了黑家所有的人。”
“因为黑家老爷憎恨韩承音差点毒死韩老太太,惹怒了韩承音这才一气之下杀了黑家的人!”
韩承音!灭了黑家的就是韩承音!韩字令就在你手里!你为什么不相信你亲眼看到的!
韩承音贪图你的美色!他是个爱情骗子!他告诉你黑家案子查不下去却又偷偷自己查,就是因为有人知道内情,他不想让你发现是他杀了你的家人!
黑婉婉!你醒醒,你要相信自己看到的!这块血迹斑斑的韩字令为什么会在这!你想想!
须臾间,无数个猜忌的声音绕在我耳边!吵得我我头痛欲裂!
我又细细看着那块被尘土淹没了光泽的韩字令,时日已久,若不是雨水冲刷它绝迹不会破土重出,这么一来,所有的实情任他韩承音一张嘴就骗了我,呵!我却像个傻子!全然信他,全然爱他!还为这个查人凶手去吃醋!榕与!你真够恶心的!
“呜呜~黑老爷啊,我给你烧纸了,你行行好啊,千万别再来找我了,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我也没想到韩督军这么狠心,黑家会因此灭了门啊,今儿我给你烧足了钱,你千万别再来找我了。”
远处假山洞里一个呜呜咽咽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将韩字令包裹在手绢里蹑手蹑脚向那个声音寻去。
“韩督军可是督军啊!他动动小指就要你的命了,你又何必为了死去的大小姐跟他玩命呢!我知道你疼爱小姐,可小姐已经死了那么久了”
“谁说我死了!”我搭上她的肩,她因此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是谁!?”跟见了鬼似的一直往后爬,“别找我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你知道什么!”我步步紧逼,脑子里一直在轰鸣完全失了理智!
“呜呜,我不知情啊,我只是个做饭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她蒙着脸抽抽噎噎的,哭的那样凄惨却还是不肯说实情。
我蹲下,戾气十足的掰开她的手逼她看着我,“我不会伤害你,你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她乖乖的点头,我才放下手,“黑家灭门案是不是韩承音韩督军一手策划的。”
她愣愣的看着我,油脂泪水溢进死死抿着的嘴里,终于,她还是点头了。
我一头栽下,泪一滴滴砸在石头上,两眼一蒙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我能听到,我的心说好疼好疼,疼的我睁不开眼,韩承音,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这个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