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孟加拉(3)
虽然情况还不明朗,许进臣还是决定主动出击,将战火烧到西孟加拉去。考虑到西巴的军队攻占伯德纳普后迟迟没有向北进军,许进臣做出大胆的决定:亮出自己的旗号,大摇大摆地朝着巴哈兰前进。
“如果能吓退他更好。”许进臣心想,“两千乌合之众,要战胜一万多莫卧尔军,哪怕是些老弱病残也不容易。”
被许进臣评为乌合之众的民军士兵则兴奋莫名,他们听多了许进臣的战场业绩,对于胜利充满信心:“许将军万夫莫当之勇,举手投足灭掉两个国家,百万莫卧尔军中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这番威风,阵前一站,莫卧尔军肯定屁滚尿流。”
许进臣从来没有指挥过如此混乱的队伍,除了经过一定训练的殖民营,其它民兵混乱凑在一起,打招呼,聊天,完全没有半点军队样子。
即使是状况稍好的殖民营,也不是许进臣能够直接调动的,他必须经过营官的配合才行!
这个营的队官全是蒋家的人,算的上是蒋家的私兵。处理战利品让蒋家赚取了惊人的财富,投桃报李,蒋家在明国本土帮助招募了不少流民和退伍士兵,并且自负军饷。南亚目前十一个殖民营,蒋家至少在三个营中拥有话语权。
相对按于其它地方宗族协助组建的营队,蒋家营队龙蛇混杂,容易控制却更难指挥。许进臣将所有营队打散重整,削弱了宗族势力在军中的影响力,却对蒋家的金钱影响无能为力,很多士兵认蒋家为东家,让许进臣始终无法直接调动他们。
许进臣多次要求承担蒋家三个营的军饷,都被蒋家拒绝,自称这是报答他的恩情,这种委婉的说法让许进臣很有些无语:从情分上说,他无法拒绝;从明国军律上说,明国允许殖民地蓄养个人私兵。他有权利拒绝,有权利征集他们打仗,却没有权利干涉其内部任命。
行军一天,大约走了三十里,下午四点钟,民兵停下脚步,不肯再走了,一个个叫苦连天,认为应该就地宿营。许进臣从带来的六个骑兵那里了解到,再前行十里左右有个理想的村庄作为临时营地,坚持队伍继续前进。
“离过年还早,不用这么着急。”民兵们叫嚷着,“让莫卧尔人多活几天吧。”
许进臣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将所有士兵集中起来,问他们凭什么打败莫卧尔军,这些人很是坦然地说跟着他打仗就一定会赢。这个异口同声的回答让许进臣很有些成就感,但更多的是无奈。
许进臣让他们踮起脚尖看看两千人聚集起来有多少,告诉他们,他们将要面临的敌人是这里五倍。他故意说了一些血腥的经历,激起他们的恐惧感,然后理性地帮助他们分析生还的几率。
“我们能打赢,但一定会有两百到三百人死去,不会多也不会少,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活着的人有资格夸耀自己两千人打败了一万人,死了的人,就这样死了。如果你对自己的运气缺乏信心,如果你对死亡充满恐惧,那么,你们现在还可以离开。”
这些话很有些残酷的意味,但士兵们犹豫一番后都留下来了,没有人有勇气当着这么多人做逃兵。
“现在,听我的命令,继续前进,如果你们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们就会打输,打输的后果是,不仅拉杰沙溪很危险,整个南亚都很危险。从这里到明国有多远,你们就要经历多远的危险,不会再有任何人帮你们,因为每个人都要逃跑,包括我在内。”
经过一番训诫后,军队冷静了些,气氛甚至有些沉闷,许进臣看到有少数几个士兵企图逃跑,他纵马过去拦住,问他们想做什么,并很亲切地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要离开没关系,向他请示就行了。
几个逃兵连忙请示,并说了一大段话作为理由或者借口。
许进臣再次召集士兵,当着众多人的面让他再次提出请求,并说出他们的理由,他始终微笑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一个个羞愧地无言以对。许进臣命人记录了他们的名字,然后接受他们的请求,并向所有人再次表示,任何人都可以请示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在没有人逃跑,宿营的时候,许进臣命令殖民营守住村子出口不许任何人离开,并让他们从夜幕降临开始就不间断向天打枪。不断迸射的枪火和枪声让士兵们忐忑不安地渡过了一夜。
第二天,所有人都有些无精打采,许进臣轮流命令各个营队列队前进,除非这个营队排好队形,否则不允许他们往前走。折腾到下午三点钟,队伍只前行了四五里。
在这里,许进臣下令宿营,在布置好必要防御后就让他们休息了,这次,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很有些敬畏,而不是以前的崇拜和嬉笑。
第三天,侦骑报告发现莫卧尔军的前锋,这支前锋没有安排游骑侦查,并且很奇怪地吹着口哨行军。
听到这样的报告,许进臣很是好奇,吹口哨是明军的特色,没道理莫卧尔人也学了去,至少他知道,奥朗则布还没有训练出队列作战的军队。
“也许,是那支投降的土军。”许进雷不自然地说,“阿尔法士曾向我请示采购了一批军哨。”
“普通行军也用军哨?到底是卖弄,还是他时刻不忘训练新兵?”
“会会他吧。”许进臣向部队下发作战命令,他的军队有火器优势,他不认为土军的冷兵器部队能够做到明军长枪营的地步,打一场容易获胜的战役,有助于军队的成熟。
阿尔法士接管派发的军队,发现大多是临时强征的地方农奴,这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执行的是送死任务。因此,当他远远看见明军身影的时候,他就对自己的命运有了比较深刻的了解:战死,或者因战败被处死。他很遗憾地看着刚得到的三千农奴,这些农奴没有血性,不适合训练成士兵,但很听话,是优质的奴隶,能卖不少钱。
他想象了一番自己得到一大片土地,这三千农奴为他干活的情景,再回味了几分钟,这时候,明军距离他们也很近了。阿尔法士这次不打算逃跑或者投降,得罪了明军和莫卧尔两股最大的势力,南亚没有他容身之地,而他不知道除了这里,这个世界还有哪些地方可以逃亡。
“冲啊!”阿尔法士带着身边剩下的几个亲信朝着明军冲过去,农奴们跟在他们后面,他们没有想过要冲过去杀人,但他们听老爷的话,老爷要他们冲,这肯定是没错的,所以,他们一个个啊啊地叫着,跟在阿尔法士的后面。
民军这边看见一大群人冲过来,手开始发抖,精神集中,神经绷紧,然后,隔着大约八百米的距离,他们开枪了。
许进臣心想,这下完了,这些人比他当初率领的边缘驻军,拓荒者还要不济,这些人连起码的战场意识都没有,他不得不要鼓舞士气,带头冲锋,这是他最不希望的。
阿尔法士楞了,他后面的农奴愣了,然后,许进臣也发愣了,烟雾在空气中飘散,战场上慢慢安静了下来。
怪异的场景或许绝无仅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边是目瞪口呆的胡乱放枪者,一边是跪拜在地请求原谅的进攻者。在两者之间,是阿尔法士全力奔跑突然停下形成的雕塑:高举的战刀,雄健的跨步,高昂的头颅,很有种不屈的力和美,他的身边是几个前冲或者惶然后退的部众,脸上表情或惊或奇或惶然或恐惧,有利地衬托了阿尔法士或者说主题,这个主题叫:不屈的决死。
这是个世界记录,民军用滑膛枪打出了八百米的射程,让这个距离外的三千敌人跪伏求降。
从殖民营到每一个民兵,所有人都用看神的目光仰望许进臣。
“这不关我的事!”许进臣为自己辩护,但所有人的眼神仿佛都在说,你太谦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