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线许进雷以雷霆之势打垮阿米里的八万德干军,军情司可靠情报说明,德干除了这支军队,只有首府纳格普洱才有一支人数不过三万的二线部队。许进雷在这个情报的刺激下,将四旅契约军兵分六路,各自带领数万土军分头追击,沿途接管莫卧尔弃守的城市。许进雷亲率两个旅和两个骑兵团,日夜兼程,向纳格普洱进发。
许进雷的果决无可挑剔,但他低估了德干高原的气候和地形,道路难行、缺水、昼夜温差,行军第三天,病倒士兵超过千人,大军受病患拖累,行军速度降到二十里以下。这样慢的行军速度,也许不等他们到达纳格普洱城下,新征募的德干军足够在半路上打他们的伏击了。
完成分兵的许进雷骑虎难下,不得已只有迂回转进,避开人烟稀少的地域,一面联络分散的契约军,约定回合地点,一面休整部队。
德干总督在战争爆发前就不主张御敌于国门之外,德干军兵败阿米里,这位睿智的总督取得德干的完全主导权,积极整军备战,修葺城防。为了阻断明军的后勤,德干总督趁明军到达之前,将首府周边城镇尽数搬空,人员物质尽数集中于城内。
许进雷用四个月的时间推进到纳格普洱城下,这时,水土不服和其它原因,契约军非战斗减员超过三成,两个骑兵团战马剩下不到一半,为了镇守沿途土著城镇,土军人数也锐减到两万多人。他们想要攻取的纳格普洱城,则集中了整个行省的军队,连同临时征召的青壮,可战之兵号称三十万。
“不过十几万,拥有武器的士兵不过五六万。”军情司番子对许进雷说,“城内百姓害怕明军屠城,在德干总督的鼓动下,修建了大量街垒和屋顶连道。”
“依仗城防和街道工事,我保证明军有来无回!”总督鼓舞守城将领,“陛下(大汗)以绝对兵力,很快能挫败许进臣的进攻,我们坚守到那一天的到来,许进臣战败,明军将像1645年一样崩溃,莫卧尔帝国,将再次君临天下!”
北线李剑兰的进军相对并不顺利,廓尔喀部落向东扩张被喜马拉雅驻军遏制,他们转而有组织地南迁,莫卧尔帝国看在共同敌人的情分上接受了廓尔喀名义上的效忠,划出大片土地供廓尔喀休养生息。廓尔喀人在1646年被逃亡明军打的很惨,让他们在畏惧的同时也加倍憎恨明军。山区生活环境的恶劣,让廓尔喀在对付他们的敌人时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没有起码的道德观念约束他们的冷酷残忍,也没有起码的道德观念约束他们天马行空的作战思路。
自知正面战场不敌明军,廓尔喀选择了凶残恐怖的猎杀手段,借助熟悉地形和黑夜掩护,廓尔喀武士不断偷袭落单的明军士兵,他们破开士兵的胸腹,砍断明军士兵的四肢,如此种种,让明军士兵惊恐到晚上不敢放哨的程度。李剑兰派出大量骑兵追捕鬼魅般的廓尔喀武士,却收效甚微,坚忍的廓尔喀人能够成天趴在树上水中,一动不动,择人而噬,哪怕明军找到他们的踪迹,也很难俘虏他们,他们宁愿选择自裁。
人心惶惶下,不少土军士兵逃亡,他们认为廓尔喀人是人类不可战胜的阿修罗,少数明国士兵也受影响,土著巫师通过贩卖护身符很是发了一笔洋财。不得已之下,李剑兰让军情司协助寻找廓尔喀村落,命令骑兵对廓尔喀人斩尽杀绝。堆砌的廓尔喀人头塔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士兵的恐惧,明军与廓尔喀的仇恨也到了不可化解的程度。
不仅廓尔喀武士的袭扰,喜马拉雅的大明驻军也分散了明军的力量,密切监视的肖家没有与肖楚联联系的迹象,大明驻军的频繁调动却显示,他们有意染指南亚。也许顾及许进臣的反应,喜马拉雅驻军没有越过许进臣暗示过的底线,但山间诸国却蠢蠢欲动,不断挑战南亚明军的耐心。
可笑的是,一支加德满都军不顾南亚军警告,强行侵占边境的数个村庄,南亚军向他们发起进攻时,加德满都将领高举着肖楚联签发的命令,高叫着他们南下的目的是为了协助明军镇压叛乱!
南北两线受阻,许进臣不得不重新估量中线的形势。奥朗则布大约也知道另外两线的形势,没有做出任何分兵之举。
除了正面作战的两旅明军及其附属部队,许进臣将其余流动派驻于后方,除了保证各自粮食供应外,他们征收的粮食还必须供应前方。六个骑兵团依托防线上的数百个棱堡,不断发起袭扰性进攻。
在骑兵袭扰的威胁下,奥朗则布既没有勇气绕过明军的坎普防线,也无法在一个地区聚集过多的兵力(后勤线无法保障),在长达一个多月的对战中,除了小规模地进攻明军防线,莫卧尔军大多数时间都在设计围剿出击的明军骑兵。
帕劳斯帕对奥朗则布的战术安排不以为然,对明军修筑坚固防线的作为深深不齿,哪怕身为雇佣军,骑士文化传承下的帕劳斯帕仍然相信正大光明的战争:我们从来不挖战壕,也不设立防线,在哪里发现军队,我们就在哪里与他们作战。
宗教战争(三十年战争)为欧洲积累了丰富的战争经验,但欧洲的传统习惯不是那么容易被克服,战争中他们或许有意识地使用了更先进的作战手段,和平时期,彼此交战的贵族们仍然能相聚沙龙,批评对方在战场上的无耻卑鄙。像许进臣这样龟缩于防线之后的作战方式,在欧洲哪怕赢得了最后战争胜利,怯懦的嘲讽仍然免不了,德才兼备,品德要求高于军事才能。
杜伦尼完全被明军的作战方式吸引住了,不论明军防线和后方的流动驻防,骑兵的出击和防线的积极配合,明军的表现为他们打开了军事认识的另一扇门。杜伦尼虽然仍受欧洲传统观念的束缚,但他丰富的军事理论让他认识到了防线与骑兵出击结合的威力;明军在后方有计划的流动驻防,相对宗教战争中欧洲军毫无规划地破坏,也更大可能地挖掘了占领区的战争潜力。
克伦威尔见识明军的作战方式后,很是懊悔曾经在英格兰和爱尔兰的错误作战思想,他怎么就没有想过利用坚固的步兵防线配合优势骑兵出击?他完全可以解放出大量兵力对付响应国王号召的地方贵族,劫掠贵族不但能为他积累扩军的粮饷,也能有效遏制士兵的逃亡。
明军骑兵在袭扰战中不断损耗,莫卧尔军在徒劳的对峙中消耗了大半粮饷,许进臣苦等的南北两线进展不顺,他必须考虑以手上的弱势兵力主动出击莫卧尔军。
“这一个多月的对峙以牺牲骑兵为代价,我们不能再让骑兵做无谓的牺牲。现在必须考虑这种情况:停止骑兵袭扰,怎样防备莫卧尔军以局部绝对优势突破我们的防线?”许进臣有自己的想法,但他打算首先征询参谋们的意见,当此之时的军事安排,极可能影响到未来南亚的格局。
年轻气盛的参谋进言大举反击,土军枪兵的杰出表现,让这些头脑发热的参谋根本不把五倍于己的莫卧尔军队放在眼里,“他们连正面击败土军都做不到,就更不能突破明军火枪营。”
谨慎的参谋提议明军利用多重防线逐层消耗莫卧尔军力,大规模决战风险太大,但是,依照这种作战思路,明军付出的战争成本太高,棱堡的造价不低。他们自己也不认为许进臣会同意这种作战方式,南亚虽然组建了殖民政府,但政府开支和军需供应一直没能摆脱许进臣和许家的私人供应,实际财政一直入不敷出。
激进和保守派貌似激烈争论的把戏,许进臣慢慢有些习惯了,他一度怀疑这样的军事会议有什么价值,真正有才学的参谋在这样的军事会议上很少主动发言。“这是他们的锻炼机会。”许进臣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许进臣在地图上描画自己的战术安排,要求参谋完善这个作战思路。
坎普防线连绵上百里,莫卧尔军在过往一个月里多次越过明军防线,却无法攻占坚固的棱堡,利用棱堡和胸墙,明军却以极低代价大量杀伤敌人。明军放弃骑兵袭扰后,莫卧尔军终于组织起连绵攻势,以极大代价攻占明军的三个堡垒。
帕劳斯帕等人从莫卧尔军在其它攻势受挫,隐约察觉到明军的阴谋,心怀鬼胎的他们却不仅没有提醒奥朗则布,反而积极活动,再次向明军派出密使,商议共同瓜分莫卧尔帝国。
张鼎新已经没有兴趣与西人周旋,许进臣因地就粮的三线进军破坏了他的美好心愿。相对勾结西人击败莫卧尔,张鼎新等人宁愿明军与莫卧尔军长期对峙,这样,明军就必须向后方征集粮草,他们也就有了插手军镇管理的机会。
他们探知到许进臣很不满意军镇对移民的压迫,有意在新征服的土地上恢复督军制度,加强总督府和统帅部对殖民地的控制,保护移民利益。不过,张鼎新等人深知军镇势力的强大,军镇豪强认识到了军镇统治的好处,即使许进臣有意恢复督军制度,恐怕新任命的督军也会仿效军镇以自立。
帕劳斯帕完全不能理解明国官员的冷淡,他决不认为这是明国人高尚的情操使然,明军的战场表现,让他早就怀疑明军的作战观念里是否存在军人的荣誉。
“瞧,明国官员一方面希望挑起战争,另一方面希望莫卧尔战争旷日持久,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位略懂明国文化的西班牙子爵用轻蔑的语气说,“我常听明国人说养贼自重,明军真是没有一点军人的荣誉和责任感,他们轻易地背弃了他们的皇帝,他们效忠皇帝的誓言。”
“养贼自重?真是糟透了。”对明国本土局势一知半解的帕劳斯帕忍不住咒骂起来,他开始相信许进臣是为了避免卷入本土纷争才发起莫卧尔战争,他绝没有想到,他联系的张鼎新从来就不曾代表许进臣,也不代表南亚总督府。
“既然明军不值得信任,我们现在以自己的力量在莫卧尔帝国争取领地。”帕劳斯帕召集西人的中上层阶级。
“现在投票表决,赞成取消雇佣协议的先生们,请将你们高贵的右手举起来。”
“赞成向莫卧尔皇帝友善地提出请求,愿意接受异教徒册封的高贵的人,请将你们的左手举起来。”
……
“投票结束,绅士们,你们选择了高贵的基督徒应该选择的方式,为了上帝的荣光和军人的荣誉,我们将向莫卧尔帝国宣战,阿门。”主持投票的教士虔诚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愿主保佑,救赎迷失的羔羊,异教徒统统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