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除了千花殿外都冷冷清清,大半的侍卫都集中在千花殿附近,没有人注意到皇宫中一偏僻的宫殿外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这人不是别人,而是廉心娆派来的流光。
若说廉心娆进宫来还有什么别的目的,那么就是为了这冷清的芝萝宫中的人。
十几年前的事堆在廉心娆出生前一年发生,廉心娆后来在天山,远在极北之地,直到慢慢建立起金泉山庄和十方楼,才将陈年旧事给翻了出来,自己的父皇母后如何被人算计,舅舅又是如何无可奈何。
市井上处处有说书的歌颂着先皇开国的伟事,以及从上官王朝手中拯救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功德,外加赞颂当今圣上如何贤明勤政的累赘之词。
这些说书人都是官府安排的,不过不得不说这招洗脑洗得真不错,至少好多人都觉得自己真的是在水深火热中被拯救了。
但还是有人记得,当年他们心中那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上官敖虽然在死前一年突然变得暴躁昏庸、残杀忠良,可就在他们还祈祷着皇上能够快些醒悟的时候,萧天僢成了他们的新皇。
改朝换代,除了那夜宫中、京城血流成河之外,一切真的是悄无声息。
怪事年年有,当年特别多。皇帝不知为何性情大变,皇后有孕在身却不知为何被禁足宫中,国舅西北王贺兰戟不知为何按兵不发。今日廉心娆派流光来找的便是当年舅舅按兵不动的原因,西北王的女儿、自己的表姐,贺兰明佳。
三年前廉心娆才查清楚当年贺兰戟袖手旁观如今封王依旧的原因,一是为自己尚在襁褓便被强留京城的女儿,二是大势所趋已经无力回天,贺兰悠也暗中与他通过多次书信,言明利害让他别做徒劳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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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已去多时,廉心娆在千花殿呆久了有些闷,素来宫宴进行到中途便有不少人借如厕之名外出透气,上位者也是默许无须一直在殿中坐着。
司徒蔚看了廉心娆一眼,然后起身外出,廉心娆想这老成的司徒蔚竟然为了个齐王世子这么沉不住气,但司徒蔚却不令自己讨厌,何况宴会无聊,且去看看她要干什么。
二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御花园的边缘,司徒蔚看着早秋开放的一簇白菊,并未急着说话,廉心娆更是不急,静立一旁等着她开口。
“你想进宫为妃?或者是廉将军希望你进宫为妃?”
“何以见得?”廉心娆倒不急着回答她,反问道。
“呵呵,这朝中怕是没有几个看不出将军府的心思的,镇国将军府听着荣耀无上,实际上在朝中的实力早不如前,若不是渊国旧的老家族蓝家支持,怕是连个兵部也保不下来。”
“司徒小姐处深闺中却对朝局了解至深,既然眼观大局又何必来过问这种小事?明人不说暗话,你无非是为了齐王世子。”
司徒蔚先是有些愕然,随即却无心思被人看穿的羞赧之色,反而更加坚定道:“是,我心仪他很多年,从他还不那么出名的时候,从小我就远远地看着他.....”司徒蔚仿佛沉浸在回忆中。
“也许是习惯了,到现在我还是远远看着他,从未表明心迹,他对谁都是那样不冷不热,仿佛天生就该孑然一身。但是,直到你出现,他对你不一样,也许现在还不明显,但是我太了解他.......”
“所以你很希望我进宫,这样你还有机会?”
司徒蔚没想到廉心娆会将话说得那么直白,但既然都开了口了,便坦言道:“是,既然你今日已从父命盛装面圣,那便是有意了?”
“我有意无意并不重要,皇上的意思才重要,更何况,你们还有背后的家世。”廉心娆避重就轻地说道,今日丞相看着齐王的眼神满是仇恨,奈何没有证据,想必司徒蔚也能猜到那日雁归湖的刺杀便是她爹下的手。
司徒蔚知晓自己与廉心娆并无交情,今日已是逾矩,她也知晓本身她与萧祁明之间就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想了想又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但这御花园一角并未归于平静,司徒蔚的身影刚消失在转角处,一抹明黄色从暗处走出。
“廉小姐觉得朕的意思是什么?”萧逸桀冷润傲然的声线响起,廉心娆警觉才过一月自己竟然不能及时察觉他的存在。
“原来皇上也会做偷听的事?”
“呵呵,朕是人,自然会做正常人做的事。朕倒是更加好奇你对进宫是有意无意?”
“皇上不觉得问一女子愿不愿意嫁给你会太过唐突么?”
“嫁?与进宫可不同。”
“皇上说笑了。”
“许久不见,你还是这样惜字如金。”
廉心娆不想再与萧逸桀多言,毕竟宫中人多口杂,福了福身道:“出来多时,母亲该着急了,臣女告退。”
萧逸桀望着廉心娆的背影,嘴角挂上一抹笑,既然都来到眼前了,想必今后都不会无聊,不急在这一时。
这厢流光已经回来,人已经看到了,但是流光并未露面说话。
“小姐,人很顺利就见到了,贺兰小姐的状况不太好,自小在宫中以这样尴尬的身份,虽然是西北王的女儿,又顶着郡主之名,但是备受冷眼,如今性格表面软懦实则阴沉,明着她默不作声,但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命在手上,日子久了倒是没有多少人再过分地欺负她,都道她是不祥之人,靠近了会走霉运。”
廉心娆点点头,不祥之人么?无人在乎的人消失了也容易善后,舅舅一家算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虽然贺兰戟还不知道自己还存活于世,但贺兰明佳她准备尽力一试救她出宫。
况且血缘不论,就贺兰戟手握的西北大军而言,救出了贺兰明佳她也多了一个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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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朱雀说着近日丞相党的人一直在找齐王等人的麻烦,明里暗里不知使了多少绊子,司徒青成了阉人的事自然不会有人声张,一开始齐王还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多次来也恼火了开始回击,两边现在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门主,不得不说沙杨想的点子真好,阉了他让司徒无忌有口说不出。”朱雀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萧逸桀扫了一眼眉开眼笑的朱雀,问道:“古衍带着七杀殿将事办了,可是你好像还没有查到那日同在树林伏击的那伙人是什么来路?暗域何时这般没有效率了?”
朱雀立马止住笑,道:“他们撤离得很快,入了城镇便消失无踪,想是有人接应掩护,准备得非常充分。”暗域的几个护法最怕落在七杀殿后面,朱雀主要负责情报消息,最近门主交代的事情都异常难办,只感时运不顺,一个姑娘找不到,一群杀手也找不到。朱雀将头低得低低的,忽然羡慕起另外三个来。沙杨易容术高超,平日扮扮门主也就可以了,冼晋轻功一绝常年在外行事,安阳那冰人仗着医术好日日在暗域内养着毒虫玩,可怜自己压力山大。
萧逸桀看着朱雀紧皱的眉头,觉得稍微敲打即可,便道:“这事也不用再查,一开始没查到便越来越不可能查到,只能说江湖上深不可测的势力还很多,金泉山庄也多盯着点,就凭那少庄主的深浅,这山庄也不像是个纯粹经商求财的,萧祁明去秋枫楼倒是很勤。最近的事……总觉得和她有关呢?”说到后面有些自言自语。
“啊?他?齐王世子?”朱雀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逸桀摇摇头道:“没什么,你去吧。”
朱雀本来已经转身,但又想到什么对萧逸桀道:“门主,将军府的那个小姐.......属下虽然不才,但是让暗域找了那么久却一丝痕迹都没有的女子,实在是.......”
朱雀跟在萧逸桀身边多年,从暗域还是先皇萧天僢的暗门时,朱雀和冼晋就追随被扔到暗门中历练的萧逸桀,最后将暗门颠覆收为己用,才有了今日的暗域。这些年朱雀几人何时见过门主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
还是这样一个处处是谜的女子,朱雀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才表达得清楚。
“廉心娆。”萧逸桀吐出这个名字,却沉默了半晌,仿佛带着声长长的叹息,“她藏了什么,在谋什么,总有一天会清楚的,你们放心罢,我,自然不会做功亏一篑的事。”
朱雀点点头告退出去,偌大的御书房只余萧逸桀一人,斜阳的光从西边的窗户打进来,拉得人影修长而孤寂,萧逸桀透过窗户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第一次见她,便是夕阳下扁舟上,一身白衣头戴帷帽,清新干净直直撞进心中。他想找到她,为了那丝不受把控的悸动,但现在她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了心乱的感觉。
萧逸桀摇摇头,换上了便装避过所有人潜到皇宫的禁地,娴茵宫,他内心唯一宁静的所在。
不止娴茵宫是禁地,四周的好几座宫宇都被圈入禁地的范围,先皇后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生母苏妙泷于册封半年之后便暴毙娴茵宫,萧逸桀那年才三岁,由后来的皇后司徒无忧抚养。
先皇后的名讳成为禁令,也无人敢在太子和皇上面前提起,久而久之连娴茵宫也成了禁语,新的宫人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记着。
但是宫人们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们的皇上从未居过御阳宫,而是宿在这娴茵宫中,就如此时空荡寂寥的宫殿中多了一抹修长的身影。
无人料理的花圃自由地生长着成堆的雏菊,本就是萧逸桀生母所爱,他也从未想过除去,反而岁岁年年如娘亲一般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