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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插秧(1)

5月下旬,草甸村民们忙着耙田插秧,草甸小学也在一个下午召开全体教师会,安排一年一度的春季“劳动周”。

宋校长宣布,劳动周从两天后开始,汪艳红和她的一年级在校正常上课,其他年级由班主任老师带队,下田插秧。又给参加劳动的各班分派任务:六年级,每个学生每天六分地;五年级,每人每天半亩地。以此类推,差一个年级,每人每天的任务量就递减一分地。总数超出的部分,留为班主任的福利以及学生的奖励。副科老师姜春凤帮助低年级老师带队,姜春凤和汪艳红的福利,学校根据整体收入情况,统一分配。

宋德志说,当前已经有一些村民找到学校预订,但数量有限。所以要求各位班主任向学生发布广告:草甸学校的插秧收费跟往年一样,还是一亩地十五元,需要者尽早前来联系,学校好提前安排。

学生给村民插秧挣钱,还是近几年的事,余悦君上学时没经历过。他在会上愣头愣脑地问宋校长:“劳动周劳动,咱还要钱?”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市场经济了,不给钱,难道你愿意给他们白干啊?”孙福贵说。

余悦君却很较真,说,“咱这可是义务教育,拉学生出去干活赚钱,是不是违法啊?”

大家就笑得更厉害了。汪艳红笑得一张粉脸全是皱,“这个小余,还义务教育,还违法,就咱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你违不违法的谁罕的管你!”

“要说起来呢,还真是有点问题。”宋德志说,“可没办法呀,啊,是吧。咱穷得连粉笔都买不起了,日子跟要饭似的,你说咋办,啊?再说了,这事中心校也是同意的,其他学校也都这么搞,是吧。”

余悦君直摇头:“插秧这活儿太累了,大人插一天都累个半死,让这些孩子一干一个礼拜,他们能受得了?家长能乐意?”

“小余你这就不懂了。”孙福贵说,“小孩插秧,不用怎么弯腰,反倒不像大人那么累;而且他们在家里都插过秧,插得好着呢。”

“家长肯定有意见,去年就有好些个家长来学校闹。”孔庆林说。

“所以呢,我要特别提醒你们这些班主任,必须做好学生的组织动员工作,保证出勤率。劳动周期间,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一律不许请假,是吧,啊。”宋校长强调说。

“可出勤率麻烦啊。去年插秧的时候,一些学生也不请假,干脆就不来,最后老师也拿他没办法,总不能不让他上学吧?”孔庆林说。

“今年这么着,”宋德志说,“学生要请假的,一律让他找校长,找我,啊。无故缺勤的,奖励肯定是没有了,还要罚他两个星期的班级值日——要不,就罚他四个星期!”

苗娟老师问宋校长:“我们二年级也去插秧啊?去年不是就不用二年级吗?”

宋校长有些不高兴:“去年是去年,今年二年级也得干。这个问题就不要再说了,啊!”

“我觉得,今年这个福利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孙福贵说,“干活的和不干活的,在分配上应该有所区别,不能整得再像去年那样,到最后,干多干少,待遇几乎都一个样……”

汪艳红警惕地转过头来,说:“孙福贵,你就觉得你该多挣点,是吧?要不然咱换换,你来给一年级上课,我替你带班插秧!”

孙福贵撇撇嘴,用鼻子“嗤”了一声:“换换就换换。可你不能光是插秧这几天带五年级,你得一直往下带啊!”转头看着大家,又咕哝一句,“不是笑话你,带得了嘛!”

两人就又开始打嘴架。宋德志不耐烦地挥挥手:“少说没用的——别的老师没问题了吧,那现在就去通知学生!”

余悦君走进教室,事还没说完,后座的马仁生就站了起来,说:“我妈让我跟你请假,我不能参加学校的劳动周了,我家的秧还没插完……”——他的消息如此灵通,都赛过了他的老师。

教室里“嗡”的一声,骚动起来。吴燕尖着嗓子嚷:“老师,他就是想搞特殊!我家的秧可是一根都没动呢!”

马仁生低着头,闷嗤了一句:“我不想搞特殊,是我妈让我请假,她说,我们孤儿寡母,不容易……”

黄杰在下面小声说怪话:“那有啥不容易,再给你找个后爹就行了嘛!”

很多学生听到了,一阵哄笑。

余悦君瞪了黄杰一眼,向马仁生道:“我正要说这事。刚才开会校长还说呢,请假的事班主任说了不算,还是让你妈自己去跟校长说吧。”

“我跟我妈说了让她来请假;可是她说,她忙着插秧,过不来,让你给校长带个话就行了……”

“他妈撒谎呢。他家稻地跟我家挨着,就两亩,前天就插完了!”陈元方在一边揭发说。这段时间,马仁生被余老师修理规矩了,老实巴交的陈元方也敢当面说话了。

“老师别听他的,他就是仗着他大舅搞特殊,不想干活。”吴燕不依不饶。

马仁生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不是我不想干活,是我妈……”

插秧第一天,各班都在学校集合,等着领任务。几名草甸村民(雇主)早早来到学校,等着领学生下地。

宋德志召集老师们开了个小会,说了一下收费规则:今年程序简化,只要现场有两名老师,就可以自行量地,当场向东家收钱;不必像往年那样,一定要校长到场。一边说着,一边就给几个带队的班主任发测量绳。

接下来分派任务。宋校长把雇主一个个介绍给带班班主任。轮到余悦君时,宋德志指了指一旁的孙福贵:“小余是第一次带班插秧,开始这两天,跟着老孙就行了。”

立即就有老师笑:“哈哈,小余,也干上皇差啦!”

余悦君没听清,也没多问,匆匆地去了班里。一点人数,发现少了三个:马仁生、陈元方、张蕾都没到。

队伍出发时,余悦君见五年一的两个大个男生,每人肩上扛着两根杆子——是体育课上练习跳高时支撑竹竿用的铁杆,杆上还带着大铁夹子——趾高气扬地走在头里。

余悦君问一旁的学生:“他们扛那东西干吗?”

“哈哈,余老师不知道,做茅楼哇!”一个女生笑答,随后又跟来一阵笑声。

“小余,你就不懂了吧!”孙福贵从后面赶上来,笑着给他解释:“进了稻田地,学生要上厕所咋办?去地边沟里上,经常得走很远。咱带这么几根杆子,到时往地里一插,四周围上一块塑料布,用铁夹子一夹,就是个临时的厕所,可以在里面大小便了。”

说到这儿,他压低了声音,往余悦君跟前凑了凑,说:“省的有些学生偷奸耍滑,借口上厕所,跑到地边上磨洋工!”

余悦君咋舌道:“这就叫兵马未动、茅厕先行啊!”两人大笑。孙福贵亲切地拍了拍余悦君肩膀,说:“今天咱俩班在一起干活,共用这一个茅楼就行了。”

余悦君又问:“今天这是去谁家地里插啊?”

“先去‘一方地’,志成家。每年都是我带人给他弄,志成每次都挺满意的。这么一来,就都成了我的事了!”孙福贵摊开两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却又不乏得意之色。

难怪大家说怪话,原来是给姜支书家干活。余悦君有点不痛快,心说,“那个‘志成’待见的是你,干吗要拉上我?”

孙福贵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又道:“除了这个‘一方地’,志成家今年又在‘小土山’那儿新弄了一块。我这一个班干的话怕拖得时间太长,就让两个五年级一起来——人家点名就要五年级。”

“为什么就要五年级?”

“五年级干活好哇。年级低的还不太会干,六年级又有点油了,会糊弄了,所以插秧都愿用四、五年级。”

说话间,走到了村委会门口,孙福贵说去去就来,一个人进了大院。

“一方地”在草甸村北,出村即到。地如其名,二百多亩的一大块水田方方正正,其中的每一个稻池都横平竖直,见棱见角。这是草甸最好的一块水田,肥沃、平整、涵水,又近便。眼下,所有池子都灌了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明晃晃的,像一方方巨大的镜面。南面有几个稻池,秧苗已经插好了,绿汪汪,毛茸茸,鲜润养眼。

姜志成家地在北边,四个池子刚刚耙平,南北主坝埂上,堆着成卷的塑料薄膜上席出的秧苗。姜志成老婆挽着裤管站在水里,手里提个柳条筐,正往池子里抛苗。孙福贵老远地打招呼。

余悦君不认识姜志成老婆。他站在一旁,等着孙福贵跟她说完话,分出各班的插秧地块,就指挥着学生,分片分组,拉线插橛,脱鞋下水。

马仁生喘吁吁地跑来了,都没跟他大舅妈说话,径直找余老师报到。

“你怎么又来了?”

“我偷着出来的,我妈不让我来,我自个儿想来。”马仁生忸怩地笑着,往池子里望了一眼——他的同学已经踏在泥水里,开始干活了。

余老师很高兴,拍拍马仁生的胖脑壳:“下水!”

余老师也脱鞋下水,跟学生一块儿插起秧来。没多会儿,就听孙福贵在身后喊他,冲他招手。他只好回身,蹚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坝埂上。

“这老师当的!你怎么也下水了呢?”孙福贵背着两手,责备他。

余悦君低头挽了挽耷拉下来的裤腿,想说,“学生在水里干活,老师站着看,不好意思”;可看看孙老师脚上干干爽爽的篮球鞋,又把这话咽了回去。

“作为老师,你应该在坝埂上指挥啊。”孙福贵继续道,“这就像打仗,指挥员应该在指挥部里,而不是冲到前线上,是不?!”

“我觉得带着他们干,能快一点。”

“快一点?你好好看看,他们快吗?他们是在干活吗?”孙福贵说着,抬手指了指池子里的学生。

余悦君回头来看,还真是:他的那些学生不太玩活,直着腰说笑、嬉闹,西南角的几个都打开了水仗。

“要是这个样子,一天两亩地都干不上。”孙福贵皱着眉头道。

余老师有些生气,朝池子里猛喝了几声:“邵壮——耍猴呢?还有你,姜建峰!”大家安静下来,相互做个鬼脸,闷下头来干活。但看看另一个池子里的五年一,余老师觉得自己班还是干得差了点,特别是几个穿着新鲜的女生,裤腿袖口都挽得老高,半天弯一次腰,栽一撮苗,轻手轻脚,唯恐脏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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