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懿看着前方，好半天都没有回话。莫言雪不敢去看他的脸，话一出口她就后悔得要死。周秋雅毕竟是他婶婶，而且之前向来对她也不错，只是今天突然有点不太对劲，她这样问，倒是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了。
“我就随口问问，你当我没说。”
“不可能的。”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莫言雪松了一口气，连忙点了点头，“是，是，我乱问的。”
郭嘉懿却没有如莫言雪希望的那般停止这个话题，倒是把车子靠边停了一下。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重，莫言雪却悲哀的发现，晃入她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里能不能停车？
“你跟婶婶发生了什么吗？”郭嘉懿侧过身有些紧张地说道，“怎么情况变得这么奇怪？”
“我也不知道周总怎么会突然跟高悦这么要好了，看着他们在咖啡厅里言笑晏晏，我心里还真是七上八下。”莫言雪还是没有把之前前台的八卦说出来，毕竟那也是毫无根据的。
郭嘉懿微微探过身，深深地看着她，脸上慢慢荡满笑意。“不过，我真的很开心。”他的气息笼罩过来，莫言雪只觉得被这气息紧紧缠绕，有些酥麻。心潮涌动间，她听到郭嘉懿低沉温柔的声音落在耳边，“你这种想法能跟我说，算是信任吧？我很开心，莫莫。”
莫言雪听了也忍不住浑身一僵，她从来不是爱八卦的人，这种敏感的话她也只会跟关系特别好的人才说。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这么信任或者说依赖起郭嘉懿来了呢。
“我说了，我就随口一说，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莫言雪给了他个大白眼，不管心里怎样翻江倒海，面上也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端倪。她故作镇定地看了看前方，又马上转过脸狠狠瞪了郭嘉懿一眼，“还不快开车！”
郭嘉懿却索性打开车门下了车，莫言雪直起身子诧异地望着郭嘉懿，刚想问“你做什么？”就被郭嘉懿从车上拽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寒意让莫言雪打了个哆嗦，“下来做什么？”他有些不敢看郭嘉懿的眼睛，总觉得那道目光让她坐立难安。
“我看你在里面很热的样子，脸这么红。”郭嘉懿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笑意，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莫言雪的脸颊，在寒风萧瑟的夜里，分外惹人心颤。莫言雪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又开始烧起来了。
“莫莫，不要跟我赌气了，好吗？”郭嘉懿轻轻拉着莫言雪的手，掌心的温热让莫言雪觉得心坎都熨贴起来。
“哟，我哪敢。”莫言雪没好气地嚷嚷，语气里竟带了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的哀怨。
“莫莫，你现在把我当什么？真的像今天早上说的那样？同学的同学？”郭嘉懿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加重手上的力道，眼底也拂过一抹悲凉。
“当然不只是这样。”莫言雪仰起头，眉眼上扬。郭嘉懿还来不及为这话做出反应，却听莫言雪有些嘲讽地继续说道，“我们还是监视与被监视的关系。”
郭嘉懿松开握住莫言雪的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凄凉。两人临江而立，江上的寒风争先恐后的呼啸而至。路上偶尔开过一两辆车，车灯打在郭嘉懿的脸上。莫言雪的视线恰好撞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的双瞳黑得有些触目惊心。这是第一次，莫言雪没有在看到他眼里看到如星光般明亮的光彩。
在莫言雪以为两人会这么僵持下去，被寒风刮得体无完肤时，郭嘉懿终于开口了。“莫莫，你见过有这样监视的吗？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回答我。”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抢房子？为什么要把齐妙调走？”莫言雪搓了搓被冻得发僵的手指，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到底跟林烟是什么关系”。那天在林烟家门外听到的那个电话，那个对林烟温柔宠溺的声音，那个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她真的很介意很介意。这两天他电话里的那句“乖，不要闹”，总是在她睡梦里徘徊回荡，不知疲倦。然而，也许是害怕答案太残酷，也许是骨子里残存的骄傲作祟，这一刻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其实是同一个问题。”郭嘉懿想了一会后继续说道，“你记得前阵子你负责的美丽传说的门厅项目吗？”
莫言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那个项目不是已经完了吗？没发生什么问题啊。”
郭嘉懿摇了摇头，“这个项目一开始是你在做，后来婶婶让高悦接手，最后收尾阶段是你们俩一起完成的，对吧？”
“对。”莫言雪的心悬了起来，难道说这个项目也出了什么问题？
“你也知道，嘉宇和美丽传说的关系匪浅，所以评标的时候，只是走走过场。”郭嘉懿走到莫言雪的右侧，背朝着江水，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大部分江风。“我当时对高悦完成的那部分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问题，就以为内贼那边没有在这个项目上动手。可是，不久之后，公司总部那边发来要过来视察的通知，这本来没什么，可是他们的目的确实要审核这个门厅项目的投标与评标情况。”
“怎么会？这评标都是走过场，怎么会要审核？”莫言雪轻轻蹙着眉，怪异的感觉升上心头。
“嗯，确实是太奇怪了，所以我了解了一下具体情况，结果却让我大吃一惊。嘉宇公司总部接到匿名举报，说这个在这个项目上，有人把设计方案外泄。然后嘉宇总部就请美丽传说调查投标与评标档案。这匿名举报实在太蹊跷，所以我趁着总部没来之前把投标档案仔细看了一遍。高悦那部分没有问题，但是你设计的部分，与中浩集团设计的几乎一模一样。这个项目并没有采用部门协助的方式，只经了你和高悦两个人的手，而你设计的部分，你应该没有完全给她。所以出了这样的问题，你根本就是百口莫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郭嘉懿停下来缓了缓，也给莫言雪消化的时间。
莫言雪听得有些后怕，这要真是查出这么个结果，她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是，这跟妙妙有什么关系？”
“那个时候太急了，想要不留痕迹地在档案上做手脚已经来不及。你做项目时，跟齐妙接洽得多，很多文件自然也是由她保管。我想着把齐妙调走，她文件交接转移的过程难免会遗失一些东西。公司总部来了后，我就借机推托说，投标档案遗失了。”郭嘉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时他也是迫不得已，事发突然，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那你要租我之前的房子，也跟这事能扯上关系？”听了郭嘉懿的话，莫言雪有些小感动，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别别扭扭地问道。
郭嘉懿轻轻点了点头，“那个幕后黑手自然不会这么善罢甘休，那天听人说有人跟你们房东说想要租你那套房子，我去找那个房东太太问了下情况，对方出价高得有些离谱，肯定有问题。”他的眼神微凝，轻哼一声道，“你也看到了，你们房东太太的态度，我给了钱她就直接让我进了屋，丝毫不考虑之前住户的隐私和安全问题。你想想，要是让那人进来了，指不定又找到你的设计方案，或者别的更重要的东西。”
“那个要租我房子的是什么人？”莫言雪有些紧张地问道。
郭嘉懿有些无力地摇摇头，“那个人房东太太也就见过一次，只知道是个男的。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
“这些你为什么之前都不跟我说？”莫言雪拼命忍住眼角的潮意，“我就这么不能沟通？”
“其实让你误会也好。”郭嘉懿低头笑了笑，“要是你不误会，最后怎么能心甘情愿跟我住一起。”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甘情愿了？”莫言雪横了他一眼，“什么住一起，你注意用词！”
郭嘉懿轻声嘟囔，“本来就是住一起啊，我费尽心思。”
莫言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烧起来了，连着脑子都有点发昏，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道，“你刚才说的租我那房子的事是听人说的，那个人是林烟吧？”虽然郭嘉懿没有说出名字，但是，能获得这样的信息的人，必然是那栋楼的住户，除了林烟她想不出别人。
郭嘉懿的双眸突然变得特别亮，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莫言雪，唇边慢慢浮起笑意，“女人的直觉和敏感真可怕，是，是林烟说的。”
空气中的气息突然变得特别微妙，仿佛到了某个临界点。莫言雪的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
“小雪啊，这地方真是见鬼了，没一个正常人啊，我生不如死啊。”齐妙的哀嚎震得莫言雪瞬间撤离手机好几米，还没来得及回话，却听齐妙在那头继续鬼哭狼嚎，“都是郭嘉懿那个脑袋被门夹的，我诅咒他吃饭没盐！”
齐妙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郭嘉懿根本没想着偷听，却还是一字不落地听到耳里。他忍不住频频侧目，看到莫言雪一边看他一边头疼地捂住手机的模样，笑容愈发灿烂。
郭嘉懿伸手拿过莫言雪的手机，放在自己耳边。“喂，齐妙啊，是我。”
手机那边瞬间安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