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严介和成为百富榜“榜眼”后,找他的人纷至沓来。瑞士银行的人来找他,希望他到那里存款,他婉拒了。不过,对于媒体记者,他几乎是来者不拒,家里经常是刚走一拨,又来一拨,而严介和却乐此不疲。
严介和彼时在对媒体谈自己创业近20年来的心得时,说得最多的便是政商关系:“和政府打交道没什么风险,你要想着真正为政府分忧,并且去做了,就会赢得政府官员的信任。”
银行的人也纷纷登门,先是华夏银行南京分行找到严介和,催讨一笔3600万元的到期贷款,严介和迟迟没有偿还。江苏其他银行接踵而至。严介和展开紧急公关,才稍稍平息了一下事态。
然而令华夏银行大跌眼镜的是,给太平洋偿贷延期后,身家125亿元的超级富豪严介和,竟然连每季度100多万元的利息都无法按时支付。
众银行大惊,重新“围攻”严介和。严介和左右为难——如果承认还不起,等于承认资金链已断裂;但又确实缓不过气来,如此又给人以“有钱不还”的感觉。
2006年下半年,两难中的严介和,一边抵押房产表态,请求银行高抬贵手,以友好协商而非诉诸法庭的方式解决,一边向政府求援。
严介和在向江苏省政府提交的一份《关于请求协调解决太平洋建设集团临时困难的紧急报告》中,列举的几条“临时困难”是:媒体轰炸式的负面报道引发了银行的恐慌;银行群起逼债;“胡润百富榜”中关于他的排名和媒体报道,给法院造成他故意拖欠的印象。
《财经》杂志在后来的一篇报道中称:
与近年来相继垮掉的唐万新、顾雏军们类似,严介和也习惯于将自身的失败归咎于外因,比如媒体、银行、法院的互动“制裁”,或民营企业不受重视的制度环境。在号称退出商界前“最后一次接受媒体采访”时,严介和说,民营企业太没有地位,“如果我做的是国有企业,就继续做了”。
严介和提出的两个问题都很有现实意义。一是媒体的跟风炒作,可谓成也媒体、败也媒体;二是一个民营企业家从事垄断行业的拘谨。可以说,严介和只是利用了城市化进程和地方政府急于推进国企改制的需求,即使没有严介和,也可能会诞生张介和、李介和,只不过因为是民营企业,在风平浪静时看似左右逢源,但到风口浪尖时,或许只能左右为难了。
促使严介和更快走到不尴不尬的境地的,是彼时他与地方政府间的矛盾浮出水面。
为了应对 “欠贷门”事件,思维敏捷的严介和想出两招,一是将太平洋重组,即成立苏商、沪商、京商等六大集团,太平洋则蜕化为一家控股公司;二是将苏商集团总部设在上海而非南京,作为太平洋的旗舰业务公司。
两招之中,第一招延续了“严氏精明”。设立六大区域集团公司,彼此之间没有股权和债务关联,无疑是出于防范风险连带的目的,任何一家出了事,都不会牵连另一家。这也可以看作“舍卒保车”——在严介和眼中,风雨飘摇的太平洋集团是“卒”而非“车”。
他的第二招则授人以柄了。将旗舰业务公司总部设在上海,在当地政府和银行看来,首先是严介和有逐步撤离江苏的意思,其次,严介和想把优质资产带走,留下一堆债务和担保给近乎“壳公司”的太平洋,这种腾挪术会被当地银行和政府视为“胳膊肘儿往外拐”,于是银行再度大力逼债,当地政府则由以前的同情和支持,慢慢变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视而不见。
最后的结局是,严介和不得不把苏商集团迁回南京,且只做江苏省内的业务,“以充分表明太平洋建设对江苏的激情”。
曾辉煌无比、前呼后拥的严介和终于发现,他离孤独从来只有半步之遥。尽管这种孤独感的诞生与其疯狂扩张的脾性有关,但从另一个层面,也等于宣告严介和以前津津乐道“与政府结盟”之模式的不堪一击。
万通集团掌门人冯仑曾撰文称,民营企业家与政治家应“同心同德,予而不取”,他选择虞洽卿、荣毅仁与王石三人为民营企业主学习的蓝本。严介和对此体会颇深,他感慨道:“我以前的个性太过张扬,张扬得太过激情,这不是我名字中的中庸本意。悲壮跳下汨罗江的屈原,痴迷到疯疯癫癫的李白,都不是我严介和效仿的榜样。要知道,明明白白的妥协是高尚,坦坦荡荡的妥协是英雄。”
后来,“太平洋系”有惊无险,渡过了难关,而严介和更是完成了一种自我超越和蜕变,如此说来,他还是“赚”了。2007年7月,严介和淡出太平洋,其妻张芸芹接任掌门人,形式上虽是在玩对倒游戏,但对严介和来说,他懂得了低调和妥协的价值。在这一年的“胡润百富榜”上,妇唱夫随,张芸芹、严介和以100亿的财富居第65位。
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严介和在淡出太平洋后对自己作为一个苏商狂人创业二十多年、与政商关系博弈二十多年来的调侃式评语:“清明节祭祖时我在坟上说:列祖列宗们,你们放心吧,我又回来了。我终于走出了异常,超越了超常,回归了正常,不再做过去你们看不起的商人。”
马云的资源库
“我没有那么强势吧!”2005年10月中旬,得知自己入选“2005胡润强势榜”时,马云如是说。
他显然误解了“强势”(Power)一词的含义。我们告诉他,“强势”即“影响力”,他恍然大悟。这一年的8月,雅虎把中国业务并入阿里巴巴,同时投资10亿美元以换取在阿里巴巴40%的股权,这是当时中国互联网界最大的一起并购案。
强势榜注重的是经济影响力、行业影响力、社会影响力和政治影响力等。马云笑着对我们说:“我没啥政治影响力吧。”
IT行业一直是与政治相对绝缘的行业。不过,两三年后,上海市委书记俞正声和广东省委书记汪洋,不约而同地对马云赞赏有加,一个提出“上海为何不出马云”的思考命题,一个给出优厚条件欢迎马云前去安家。
马云是中国互联网史上的一位神奇人物。他的经历被津津乐道,甚至被演义成不同版本。在我们看来,马云身上最值得中国企业家学习的,是其资源整合能力。
表7-2马云与“胡润百富榜”
年份200520062007
百富榜名次3656148
财富(亿元)304050
拥天下之才
“胡润百富榜”上许多富豪都曾做过教师:严介和曾做过语文教师,尹明善曾做过英语教师,马云也是其中一位。1988年,24岁的马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杭州电子工学院教英语。他不久发起西湖畔第一个英语角,同时做一些翻译,很快在杭州小有名气。4年后,马云成立海博翻译社,他请来的员工大都是退休英语老师。海博社连亏两年,1994年开始赢利。
马云
1994年底,马云无意间通过一位美国朋友“触网”,甚为兴奋,第二年初,海博翻译社自己的主页上网,马云当晚就收到几封国外客户询价的邮件,其中一份写道:“海博翻译社是互联网上首家中国公司。”
1995年4月,从学校辞职出来的马云、张瑛、何一兵一起创办了杭州海博电脑服务有限公司,这是中国第一家互联网商业公司,比中国电信上网整整早了4个月。
之后马云的“作品”包括中国黄页、浙江外宣办“金鸽工程”、外经贸部官方网站、网上广交会等一系列网站。多次折腾,故事不少,个中辛苦自不必言,但马云善于挖掘和运用资源的能力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DONEWS创办人刘韧讲过一件事,颇为幽默:“1995年底,马云来到北京,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北京青年报》的一位司机,马云将稿件(宣传海博业务)递给司机,同时塞给他500元钱称:‘不管什么媒体,发了就算你的。’司机很有能耐,发了5家媒体,其中还上了《中国贸易报》头版。”
其实马云从一开始与张瑛搭档,何尝不是一种“资源发现”——同事变成创业伙伴,创业伙伴结为夫妻。
对当时的马云来说,最重要的资源莫过于一个好的平台,特别是做政府部门网站或是与政府部门合作,尽管限制不少,但平台本身给马云很大的空间。比如雅虎掌门人杨致远,就是马云彼时给外经贸部做网站时结识的,这些都是马云后来在互联网界如鱼得水的筹码。
1998年,马云有了“alibaba”的创意,商业模式即帮助中国中小企业搭建一条自主控制的外贸通道,这也是此前4年马云数番折腾后的结晶。1999年4月阿里巴巴上线后不久,北欧地区最大的工业控股公司Investor AB亚洲公司副总裁蔡崇信找到马云,希望能投资阿里巴巴,结果听完马云对未来蓝图的勾勒后,蔡崇信决定加盟,成为“联合创办人”。
蔡崇信加盟阿里巴巴后来成为业界一段佳话,前者选择了一个新的“零点”但充满刺激,后者因为前者的加盟而在众投行面前更有信心和说服力。
1999年11月,《福布斯》杂志发布我们的第一届百富榜(1999年是50人榜单)时,阿里巴巴只有半岁,刚获得投行第一笔500万美元的融资,并博得日本软银掌门人孙正义的好感,同时邀请世贸组织前总干事彼得.萨瑟兰做顾问。时任《福布斯》主编的劳里.米纳德看到关于马云的新闻后对我们说:“将来富豪榜上一定有这个小个子中国人的名字。”
劳里对马云的褒奖,首先是出于马云的开创性,同时也对马云眼界的开阔和盘活全球资源的能力的认可。
阿里巴巴初创时的“十八罗汉”后来追随马云不离不弃,同时马云又在全球广纳贤士。蔡崇信之后,世界搜索引擎之王、雅虎搜索引擎专利发明人吴炯于2000年加盟阿里巴巴(2008年年初抽身做创投),在通用电气工作了15年的关明生于2001年加盟,星空传媒中国区原首席运营官张蔚于2008年加盟……马云的步伐从未间断过,有人称其为“最具国际化视野的土鳖企业家”。
管理学大师詹姆斯.柯林斯曾说:“未来的一批长盛不衰的大企业将不再是由技术或产品的设计师建立的,而是由社会的设计师建立的。”马云和阿里巴巴无疑是最具代表性的践行者。
不当“逃婚者”
马云的一个特征是不断纠偏。许多企业家有心无力,马云却大刀阔斧。
2004年年底,马云的妻子从阿里巴巴中国事业部总经理的职位上退下,淡出“阿里系”。张瑛的人缘不错,她离开的时候很多员工都比较诧异。这是马云的一个英明决定,他一以贯之的风格是一个开放型的企业领袖,张瑛虽是创业元老,但随着“阿里系”的壮大,必须消除外界对之“裙带主义”的感觉,何况这一年的9月,阿里巴巴刚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人事变动。
在百富榜上,许多伉俪的契合都是很好的榜样,马云和张瑛亦然。马云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在妻子离开阿里巴巴后,他感慨道:“这几年来,我太太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朋友圈子,天天都在公司。”
2005年4月,杨致远给马云发邮件,约他聊聊互联网的未来。在他们共同的投资人孙正义的牵线下,两人制造了2005年盛夏IT界最热的一条新闻——阿里巴巴与雅虎的战略性合作。
8月17日,中美两国的媒体大都发布了阿里巴巴和雅虎合作的新闻。中国的媒体称,阿里巴巴吃下雅虎中国,并得到了10亿美元的融资额;美国的媒体称,雅虎以10亿美元购得阿里巴巴40%的股份。
这是很有趣的现象,到底是谁并购了谁,大多数人都没有搞清楚。不过,文字游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马云获得了技术,同时不允许任何人绝对控股阿里巴巴。这已经够了。
然而阿里巴巴整合雅虎中国的难度显然超出马云的想象。如果只为赢利,从阿里巴巴挪一点业务给雅虎中国即可,但这种做法只能使后者成为一个“二流高手”,与“阿里系”的整体架构和理念显然不符。
马云的战略是“废除雅虎中国的武功,重新修炼”。之后雅虎中国3年内3次改版,为业界所诟病。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多次改版说明了马云敢于纠偏,姿态本身其实值得肯定。
尽管马云有“大嘴”的绰号,但“大嘴”的可爱之处是直言。2006年8月,即阿里巴巴整合雅虎中国(后易名“中国雅虎”)一周年时,在一次论坛上,马云主动承认过去一年两者的整合并不算成功。他用了一个很形象的比喻:“我的心情就像一个一直想结婚的人,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今天晚上却不想结了。”
但马云从来没有当过“逃婚者”。
成为被争抢的资源
2006年年底,阿里巴巴开始集团化改造,“马老师”将5个事业部独立成5家子公司,每家公司单设董事会。这5家公司分别是阿里巴巴、淘宝网、阿里软件、支付宝和中国雅虎,公司内部戏称为“达摩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