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昨晚的酒劲,一直到中午,蓝还在熟睡中。
突然,身下一阵强烈的摇晃,他迅速从床上坐起,瞬间睡意全无。朝房间里望去,只见所有物品开始左右摇摆,然后倒下。就连头顶的吊灯也剧烈摇晃起来,似乎下一秒便能摆脱房顶,坠落在地。顿时,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身处在一艘困于汪洋大海中的游轮上,随着海浪摇曳来摇曳去,摇晃之余却完全感觉不到脚底下的着实。
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看去,远处的街道像是一股退潮的海浪,上下起伏,绵延而去。他立刻明白过来,赶紧裹上睡袍迅速下床,嘴里还不忘嘟囔一句:“Fuck!这么高的楼层。”
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声音猛烈且急剧。他尽量稳住身体朝门口走去,但还未走近门口便听到Feli急切地喊道:“蓝,我要开门进来了哦!”
房门刚被打开,走廊里就传来客人的惊呼声以及警报声。服务人员搀扶着客人有条理地迅速离开房间,看似淡定的脸上依旧显露出内心的恐慌。
Feli表情淡定语速却很快,说道:“保持冷静,跟我下楼。”
听到这话,蓝才真正回过神来,脸上的肌肉瞬间凝成一团儿。他握了握拳头说:“鞋,马上。”
“来不及了,请跟我走。”话音未落,Feli已经抓住他,紧步朝安全通道走去。
应急空地上聚集了酒店的客人和一些工作人员,大家试图拨通电话却始终没有信号。所有人的脸色几近苍白,恐慌着又纷纷议论着,几个胆小的已经开始啜泣了起来。
旁边的两个美国人用手指点着胸脯一边祷告,一边不时地冒出一句“fuck”。当然也有早已习以为常的日本人,他所表现出来的淡定让人无法理解,操着一口蹩脚的英语高声安慰大家说:“Everybody,pleasestaycalm.It’scommominJapan.Everything’sgonnabealright!Don’tpanic!”
酒店的工作人员尽量控制住内心的恐慌,也应声安抚客人的情绪。
焦虑间,两个小时过去了,大家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几个客人有些不耐烦吵着要上楼拿行李,却被工作人员制止。
蓝看了一眼身上的睡袍,一脸嫌弃地说:“帮我把手机取下来,还有衣服。”
Feli先是愣在那里,随后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便跨步走进了酒店。
人群中,蓝毫无顾忌地脱下睡袍,两三下换上了自己的行头。他划开手机,拨通了其中的一个未接电话。电话那头迅速按下了接听键。
“蓝!你……”对方极其焦虑。
“范悦,我没事,放心。”蓝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
“嗯……谢天谢地,没事就好!我妈很担心你。”
“帮我转告范妈妈,我很平安!叫她不要担心。”
“我会的。”
挂断电话,蓝又重新瞄了一眼手机,已再无任何未接来电或是短信,嘴角轻轻一挑,嘲笑自己太自作多情。
天色渐黑,空中飘起了小雨,淅沥沥下个不停。
酒店一层的贵宾室里,电视里正报道距离CD一百公里远的地方遭受了严重的撼动,道路被严重破坏,目前人员伤亡情况不明。新闻里播放的画面,犹如被轰炸过一般,房屋倾塌,一片瓦砾。偶尔出现一两个残壁,颤巍巍地立在废墟之上,像是断腿的老兵,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一时间,他被眼前的画面着实震惊到了,心口像被铁锤狠狠敲击了几下,闷痛难耐。此刻,他不敢想象曾经在电影里上演的世界末日,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近。
这时,电话响起,是Citta酒吧的老板。还好,大家平安无事!
蓝盯着一遍遍重复报道的新闻,惶恐不安地终于挨到了第二天。
上午十点多,他一头扎进停在酒店门口的车里。Feli将行李放到后备箱里,汽车便开始稳稳启动,向双流机场驶去。
路上,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蓝跟着车身摇晃着身体,抬头向窗外看去。路上鲜有车辆行驶,两边的房屋张出树根一样的裂痕,道路两边站满了人群,脸上满是焦虑和不安。
好不容易到了机场,却也熙熙攘攘人满为患。广播里一遍又一遍播放被延误以及取消的航班,接着就是千篇一律又极其官方的致歉。
前去查看航班的Feli,回来后微低下头说:“蓝,不好意思。今天飞机恐怕无法起飞了。”
“然后呢?”
“今天,CD上空天气不稳定,再加上晚间会有雷电现象。机场只能根据明天的天气情况再另行通知起飞时间。所以……”
没等她说完,他便打断:“好啊,没关系!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说完便转身离开。
他很清楚,现在整个城市陷入恐慌混乱之中,安安分分返回酒店才是明智之举。
返回酒店的路上已经是下午一点多,车载电视里不停播放着新闻。画面里人们的眼神呆滞,精神恍惚,恐惧依然烙印在脸上。率先进入灾区的救援队早已展开了救援,从废墟中救出来的生还者,身上满是混着泥土的血迹,令人不忍直视。
“在我身后,大家所看到的救援队,从昨天开始一直马不停蹄地展开救援。但是目前来看,伤亡人数远远超出了预想。我们也看到负责联络的人员正在请求紧急增加救援队伍、医疗用品以及各种生活物质。××社,×××报道。”赶往一线的记者灰头土脸地向全世界播报。
酒店的房间里,电视里的灾区报道依然在响彻。蓝站在窗前,眼睛望向远处,仿佛能看到被蹂躏过的那片土地。他将手插进口袋里,表情沉重,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这么等待。
“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参加救援。”
“这恐怕不合适,蓝,现场太危险了,万一有个散失,我没办法向酒店交代。”电话那头,Feli试图制止他。
“如果办不到,就帮我办理退房手续。”
“蓝,您呆在酒店是最安全的。”
“就这么定了。”话毕,他迅速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蓝便上了已备好的汽车。他身着一身野外探险服装,更显得帅气逼人,且透露出属于男人独有的绅士气质。
天儿不知道是阴沉还是根本就没亮,周围寂静得可怕。不一会,车子停在了几辆军用大型汽车旁。Feli将背包递给蓝并嘱咐一切小心,注意安全。
随后,军用大型汽车连成一排,向前出发。在刚出CD二十几公里的地方,汽车却停了下来,前方拥堵了很多车辆。探路回来的士兵小哥报告前方道路塌陷,正在紧急抢修。蓝伸出头看着不见头也不见尾的车队,照现在的形式看一时半会儿不可能顺利通行的。然而这时,身后已经有人背上了背包,徒步前行。蓝轻身一跃从车上跳下,加入了前进的队伍。
他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也从未像此刻如此坚定。在这种惨绝人寰的灾难面前,他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冲劲异常不解。虽然萦绕在心间的情绪复杂,又难以排解,但是此刻生命至高,是最应该表现敬仰的时候。
一路上,撼动一直不断,到处都是被破坏的痕迹。
队伍越往前走,情况越惨不忍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一个救济站停下。他将背包里的物质掏出一部分给到救济站。
眼前刚从废墟里救出来的伤者,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白骨,满脸混着泥土的血迹。他们的表情极度狰狞,不停地痛苦呻吟着。视野之内全是残垣断壁,碎石瓦砾。炎热的夏季,时不时飘来一阵腐臭味。眼前的一切不断挑战着他的接受极限。
“赶快!没时间愣神!”旁边一个厉声停留又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