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威海到达北京已是晚上十点多。沈助理驱车赶来机场接机,而后车子直接开往禺质多餐厅。
路上,李默打电话拦下了正准备下班的厨师长,让其提前准备晚餐。从事餐饮行业的两人,尤其是蓝专门为顶级富豪提供私人机餐,对食物要求一向甚高。对于飞机头等舱里的惨不忍睹的机餐,虽是美丽的空乘专门送来,两人也只选择饮了些红酒,而林夕更无任何心情进食。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餐厅前的银杏树下。这个时间餐厅里异常宁静,灯光灰暗,像是沉寂在山顶的一所诡异的城堡。走在通往餐厅门口的鹅卵石小径上,可以看到灰暗的大厅后方投射出一处通亮的灯光,那是餐厅的厨房。映着厨房的灯光,闪现出两个忙碌的人影。二楼靠近百叶窗的餐桌,一束橘黄色的灯光倾泻而下。想必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满桌的美味菜肴。
果不其然,四人循着微黄的灯光上了二楼,餐桌上已经准备好了选料精致,烹调精美,又极为丰盛的素食菜品,以及上好的红酒。
沈助理倾身向前,一副很享受的表情称赞道:“真是赏心悦目啊。”说完便把椅子轻轻向外抽出坐了进去,准备好好享受一番。
这时,厨师长踩着轻盈的脚步走上二楼来。厨师长体态适中,五十多岁的年龄。脸色红润皮肤却很松软,每每一笑,眼角总是露出几条深浅不一的褶子。尽管头发修剪的很短,但依旧能看出掺杂其中的银丝。他已经换下了工作服,上楼来与四位道声晚安准备离开。
“一起吧,喝一杯再走。”李默将手里的酒杯放下,起身拦住厨师长,又接着说,“景子是不是也在后厨呢?我去叫他。”
不一会,李默和她口中的景子一起走上楼来。景子皮肤黝黑,眼睛炯炯有神,腰板挺得笔直,深橄榄绿色的厨师服在他身上显得有棱有角。
景子全名李子景,餐厅里的人嫌念着太拗口便倒过来称呼他。景子曾是李琰在部队时的战友,李默和他在李琰葬礼上认识。那时景子刚刚升为炊事班的班长,滑稽的是不久后,因打架伤人被给予严重警告处分。一个月后,他莫名其妙退伍了,谁也不知道原因。
沈助理在桌子周围加了两张椅子,空间变得稍稍拥挤些。林夕紧靠着蓝坐下,微低下头,眼睛时不时地扫视着对面的陌生人。
沈助理拿起搭在筷枕上的筷子,忍不住先夹起面前的菜送到嘴里,一连发出啧啧的称赞声。
红棕色的筷子是紫檀木,筷身最上端榫接了扁弧形的银质套壳,其上印刻着“禺质多”,希冀着来店的食客们记住得不仅仅是餐厅的名字,而是餐厅深层的精神文化。
“嗨嗨嗨,咱们公司真应该开设一项这样的业务,蓝。”沈助理说。
“什么?”
“提供私人素食机餐啊。素食,你想啊,现在越有钱的人越讲究健康饮食,也更有信仰。以后,这肯定是一项有前景的业务。嗨,太佩服我自己了。”
“你都说了他们有信仰,咱们可是荤素通吃的,一点儿安全感也没有。”
“嗨,这算什么,交给李墨的餐厅不就行了吗。”
蓝摆弄着手里的酒杯,默不作声。
李默双手伏在桌前,漆黑的眸子里露出温暖的笑意说道:“一起举杯,庆祝下吧。”
“庆祝什么啊?”沈助理搭话。
“聚在一起可以吗?”
“不管庆祝什么,你只能喝这个。”说着,蓝把一杯盛有纯净水的酒杯端到沈助理面前。
“吃一肚子素菜不说,还没有酒喝,我很亏的。”沈助理一脸委屈。
“难道我开车?”
”我开,我开。”
“我也不喝,晚上我送您。”景子扭头转向身边的厨师长说。
“加上我。”李默探着头对景子说。
“好,就这么办了。”沈助理端起面前透明的酒杯起身说,“来来,先干一个,干完赶紧吃饭,我早就被这菜诱惑得受不了了。”
“嫌弃的也是你,受诱惑的也是你,有没有原则呢?”李默说道。
“这不是原则问题,更不能说我心口不一,喜不喜欢完全是我的个人选择。”
“你什么选择?”
“荤素通吃。再说了,从你这素菜仿荤里,我可看不出什么原则来。”沈助理用手里的筷子指了指桌子上的素鱼子酱。
“我的原则就是吸引客人。考考你,来说说它的食材原料。”
“说出来有赏吗?可以让我带走一瓶酒?”说着,沈助理指了指旁边珍藏红酒的酒架。
“不可能,还是喝你的水吧。”说完,李默拿起旁边的备用筷子给林夕夹了菜说,“飞机上没有吃好,多吃些,可都是厨师长掌得勺。”
林夕点头轻声道谢。
“今天不全是,景子也做了两道。时间太短,我一个人可做不来这么多菜。”厨师长和蔼可亲地说。
“可以啊你,部队里出来的还挺有能耐,厨师长一般可不夸人的。”沈助理边吃边说。
“喜欢再加上用心,味道就错不了。我特别敬仰厨房,那是一个神圣的地方。要不是因为打了连长,现在肯定还在炊事班干得热火朝天。”
“等会,等会,连长,连长你都敢打。”沈助理抬高了声音。
大家一脸惊诧地同时望向景子。林夕也难得地抬起头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08年,我和战友申请加入救灾队伍。去的时候人好好的,两个月后回到部队,我们连少了五个,其中两个还是我铁兄弟。一时恼怒就把连长给打了。”
“你打他也没用啊,又不是他的错。”
“当时,就是找不到发泄的对象,看他不顺眼,所以就打喽。总不能为了回击,我再去地上凿个洞吧。只是鼻梁打断了而已。”
“鼻梁打断而已......你退伍跟这事儿有关系吗?”
景子端起面前的水一股脑儿喝下,眼睛瞄了眼杯子,似乎在抱怨杯子里装的是水而不是酒。
这时,林夕握着酒杯的右手剧烈抖动起来,她快速用左手使劲按住,可是依然不听使唤地颤抖着。低垂的眼眸里“咝咝”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登时眼眶里涨满了泪水。蓝见状侧过身去,把林夕手里快要倾洒的酒杯挪开,然后紧紧握住她颤抖且娇小的双手。
李默也侧过身来轻轻抚着林夕的后背。
其他的人都好奇地瞅过来,似乎眼前的这一幕比暴打连长更显得莫名其妙。
许久,林夕激动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下来。餐桌上,大家继续聊天,你一句我一句,着边儿的不着边儿的,胡乱一通,然后举起酒杯再“砰”的一声。
李默用手托着下巴,漆黑的眼睛无神地盯着桌子。也不知是酒精使然,还是沉重的话题令她陷入了那些仅仅属于自己的伤感世界。
蓝看了眼走神的李默,起身招呼着大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