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Gal上车到现在,蓝一直拘谨着自己,小心翼翼与她对话,怕是自己不恰当的措辞将她拉回从前。现在看到她性格如此坚强而且开朗,蓝微垂下肩膀,松了一口气。他着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为什么没有打电话来,父母怎么样了,这几年是如何生活的,还有……过得好吗?
此刻,那些已成定局的问题都不重要了,不论原因是什么。
“林夕,你原来是左利手?”蓝注意到她用左手端起的酒杯。
“嗯,左撇子!”Gal重新凝视蓝的眼睛,“还有,我叫Gal!我喜欢这个名字唷。”
“喜欢格桑花?”
“喏,这倒是。”
“为什么?”
“也没有很特别的原因,所以也谈不上特别喜欢,只是第一眼看到它比较顺眼而已。他们生长在高原,在西藏、青海、川西、滇西北是很普通的花,叫作格桑梅朵,汉语解读是幸福的花朵。”
Gal觉察到自己突然变得像以往健谈起来,她继续看着蓝的眼睛说下去。
“在藏族人的眼里,格桑花是幸福的象征,但是他们却无法说出和辨认出到底什么样子的花才是格桑花,只要草原上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他们都称作格桑花。这个真的不能理解,怎么可以这么随意呢?也或者,这样更增加了它们的神秘色彩。虽然它们看上去柔弱,但其实不然。你知道我的经历,它和我一样都需要坚强。”
她继续盯着蓝的眼睛像是在试探什么,蓝却默不作声,只是露出温柔的笑容回应她。
Gal顿了顿又立刻转了话:“你知道吗?他们随着季节变换,颜色也会变,所以在不同的时间段里,草原上会出现不一样的花海……”
格桑花的话题直到别着耳麦的服侍生把菜端上来才肯停止。蓝倒是听得很开心,睁大了眼睛接住Gal不肯移走的视线。虽然她的眼睛有时会令他感到浑身不自在,甚至毛骨悚然,他只得将自己的目光转移到她眼角的痣,缓冲几秒钟,然后再重新对接上锐利的眼神。
蓝问起了Gal的大学情况,这下又点着了她的兴奋点。她开始滔滔不绝,从大学时光到现在的实习单位——中科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
“我刚刚毕业不到三个月,大学生活多半时间是无趣的,净学了些满篇理论的课程,地质学专业不应该是多一些实践课程吗,总是憋在教室里看些ppt,永无止境。毕业后本意是考公务员的,最后却进了研究所,还是个行政管理的职位,与学的专业好不搭嘎。”
Gal用嘴唇沾了下杯子里的酒接着说:“所以说大学只是人生的体验过程之一,不要那么早把大学专业定成今后的就业方向,这样只会局限了思想。重要的是在大学时期找到自己擅长和钟爱的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找对了你就能把人生活的淋漓尽致,当然这个天赋发现得愈早愈好。实习了半年,我都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话说,你跟这家餐厅的老板很熟吗?”Gal问道。
“喏,这里算是一个很重要的就餐地点。”
“经常来?”
“喏,经常,而且很固定。”
“为什么?这里很特别吗?”
“很特别也谈不上,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这里的老板我很信赖。因为不是每一位餐厅的老板都能对他的顾客有感情,哪怕是感兴趣,他们更多的只是想要你口袋里的钱。不止老板,还有很多所谓的代言人,”蓝挑了挑英俊的眉说,“他们对你没有任何感情,theyjustwantyourmoney!”
Gal轻点着头像是若有所思。
“或者你应该去看看DavidFosterWallace的书。”蓝又补充道。
他们聊了很多,但无论聊到什么,两人一直配合默契,不谈起有关那年的记忆。对此,两人也并非刻意避之不谈,只是那些记忆早已变得无关紧要,不止没有谈起的必要,也没有任何可取的意义。
Gal说很喜欢这里的菜品,很有特色。但她也仅仅记住了一个叫“湳-鱼子酱果蔬挞”的菜,因为它的排盘方式精致到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从拉着窗帘的房间里出来时,头顶的夜幕已经被城市里的霓虹灯光笼罩上了厚重的光雾,朦胧又浑浊。穿过拱形门到达前院,银杏树一侧的房屋熄了灯,只有房檐和门窗上的晶体灯串依然亮着,照出房屋的轮廓。另一侧的房屋里,几个穿黑色工作服的员工正在清理客人留下的痕迹,伴着一天的倦意露出满脸的不情愿。
夜晚的气温骤降了几度,Gal缩起身子钻进车里。车子像滑冰似得左拐右拐出了巷子。
夜已深,高架桥上车辆稀疏,终于放开了速度穿行。蓝驾驶着车子驶过德胜门,沿着京藏高速一路向上,在“三0六”的霓虹牌子下的出口右转驶入辅路。车子最终驶进一个六层的老式小区,楼体均粉刷了血红色的油漆。
Gal脚尖着地,关上车门朝蓝道晚安。
“Gal,以后……经常像今天这样见面吧。”蓝迅速滑下车窗,怕是Gal转身后再也叫不应似得。
“喏。”Gal点头回应。
“晚安!做个好梦!”话毕,蓝便驶出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