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是谁都能上的么?
凡是具有肉身的人,在奈何桥上都会有如噬骨剜心般的痛感,我且看你以天龙之躯能扛到何时。
“云嬅……”青璇一脚踏上奈何桥,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下直透入骨,长驱直入向他的胸口袭来,“云嬅,你先别喝……”青璇疼得几乎走不动,却还是一步一挨地向桥上走去,额上青筋突暴,身上冷汗淋漓,穿过一个个透明无形的魂魄,来到云嬅身边,伸手拉过去,却是扑了个空。
手中空空无物,青璇心中一惊,才知云嬅早已是去了肉身,只剩下了魂魄,眼瞅着那只细白的腕子伸出去,接过了孟婆手中递过来的忘川之水,青璇大叫了一声,“我没和绮楠订婚,是叫敖虎骗你的!”
云嬅手中的清水碗已经挨到了嘴边,却是忽然停下了,一点一点转回头来,面如表情地看着曾经风流倜傥此刻焦头烂额的俊美男子,眨了一下眼睛。
青璇立刻像得了大赦一般笑起来,又急急解释,“我两年都找不到你,就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你,你别生气,我回去跟王母禀明事实,你先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话没说完,脸上就湿了一片,青璇愕然地抹了一把脸,怔怔地看着云嬅手中空了的水碗,眼前女子漠然绝情的面容让他的心比走在奈何桥上所受的剜心之痛更加难以忍受。
“云嬅,你,你就给我次机会吧……”苦苦地哀求着,青璇伸出手,凭空描摹着女孩的面容,他触不到她,感觉不到她,却分明知晓她的决绝。
“我知道你不是要杀绮楠,你只是要除去她的记忆,绮楠都告诉我了,是我冤枉了你,是我不信任你,我知道你是在和我置气,你想惩罚自己来伤害我,云嬅,云嬅,你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好不好……“眼瞅着女孩又接过一碗忘川水,他拦不住她,手臂伸过去想夺碗却也只是穿过她的身体,一如透明的空气。
怎么办?怎么办?她就要走了,就要走了,他不是怕她轮回三生,而是怕这三生过后她便对他冷了情,冷了心,三生三世她会经历情殇,经历情苦,经历情劫,经历情灭,三生之后,她果然对情死了心,他还有什么机会?他是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没了!
“你要是敢喝我就跳下去!”青璇疯了,脚步踉跄着挨到桥栏杆边,撒泼似的一脚跨过桥栏,“你知道跳下去是什么后果的,我可是说话算话!”
夜旋玉挑了一下眉,向两边的阴差使了下眼色,虽说他心中对夜钗的这小儿子极为不屑,但是总不能让天龙贵胄在他幽冥地界出了差池。
一直面无表情地女孩终于脸上有了一丝动容,将嘴边的水碗离开了半分,冷冷地看着他抿了一下嘴,眼中透出的点点暗光,黯淡不复清澈,迷蒙不复透亮,再不似汩汩的清泉水,宛如那滔滔的血黄色的忘川河底的沙。
久久对视,久久对峙,眼瞅着青璇的脸色越发苍白如鬼,心知他此刻正在受着那剜心之痛,奈何桥,除了魂魄与孟婆,谁敢在这上面停留如此之久。
竟然还撒泼耍混的以跳河来威胁她,真是……真是……
“好。”云嬅淡淡地说出一个字来,淡淡的宛如这忘川河上的烟,“你不是要机会吗?我就给你,我给你三次机会,你且下桥去吧。”
青璇一听大喜,心想她还是心疼他的,还是不忍心看着他受苦的,心念转动却是一下又想到了别的什么,所以当他刚要从桥栏上下来时,又停住了。
“你先给我讲清楚,是什么样的三次机会?你可别诳我,你要是诳我,我,我可是还会跳下去的!”
云嬅眼见他那样子,绝望的心中便又升起一丝丝希望,希望希望……是爱的希望还是被爱的希望?
被伤了心,被负了情,竟然还是希望……希望能够再次拥有那一点点温暖……会甜言蜜语,会花样百出哄人开心的男人啊,究竟是你栽在我的手中?还是我栽在你的手中?
青璇啊青璇,你这无赖!你这混账!
云嬅啊云嬅,你这白痴!你这傻瓜!
“我此番轮回三生……你若是有本事让我在每次轮回之时说出一次原谅你的话,便是原谅你了。”
青璇愣了一下,忽然眼前一亮,“好啊好啊,这个方法好,三生三世啊,我一定生生世世娶你为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恩爱到白头……”
“先别美,你去得了么?”云嬅知道他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她是想告诉他,希望他能在她每次回到幽冥界踏上奈何桥之时在这里等她,却不料他想歪了。
“怎么去不了?”青璇坐在桥栏上回头向夜旋玉望去,“冥君,你吩咐孟婆给我也来一碗忘川水!”
夜旋玉气得七窍生烟,腰间一圈亮白羽毛精光大盛,真是硬生生地将怒气压了回去,望了那一眼血黄色的忘川水,里面的冤魂恶鬼挤在一处仰头望着挂在桥头上的男人,等待着万年难得一遇的丰盛美餐。
冥君闭上眼蹭了蹭牙,继而睁开眼露出公式化的笑容,“敢问青璇殿下可有王母或者玉帝的手谕?”
“手谕?”青璇愣了一下,明白了原来神仙投胎也不是想投便投的,他这个风流公子纨绔子弟向来不守天规,但是此处为冥界,他不守规矩可以,冥君却是不能不守,若是让他没凭没据地随便投了胎,那他冥君的白羽高冠也就甭想再戴了。
“手谕……手谕没有,但是,有,有口谕,我太祖奶奶说了,叫我跟着云嬅仙子一起投胎,保护她三生三世,然后一起回列仙班,然后向月华上仙求亲……云嬅,你等等,你等我把话说完啊……”
云嬅回头看见夜旋玉的嘴都快被青璇气歪了,心中暗暗感叹,此人果真是一混账,当下再也不愿跟他纠缠,一扬脖便将忘川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云嬅!”青璇大叫一声,已是忍不住剜心之痛,一个摘歪便从桥头上掉了下去,两旁阴差手疾眼快将他接住,平平稳稳地送回了忘川河边。
彼岸花花开如海,红浪翻天,忘川河水如脉中奔腾的血,滔滔不绝,河中冤魂恶鬼因为吃不到美餐而发出绝望的怒吼,一身宝蓝长泽的男子从地狱之火般的花海中转醒,奋不顾身地再次向奈何桥上猛冲。
夜旋玉长袖一挥,身穿带帽白袍的阴差将青璇团团围堵住。
“你们闪开,闪开!”青璇此刻真是恨自己为何没有学些法术,仗着身为天龙后裔不学无术,此时此刻连个小小的阴差都奈何不得,左推右搡,全像打在棉花上,陷在白色的影子中大吼大叫起来,“夜旋玉,你快点放我去投胎,不然的话,你,你,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说的虽是威胁的话,却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难道他还真能带了仙界的天兵天将或者妖界的一干众妖来捣毁地府不成?
夜旋玉异常慈悲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翩然而去,一片羽毛从他身上飞离,飘啊飘地飞落在青璇面前,青璇一把抓住,张开手却是一张雪白的纸片,上写着寥寥几字:“素国,教坊司,雪歌,阳寿二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