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之后,宋宣和七年
“第一局!开始!”康王府都监蓝珪用他半阴不阳的嗓子大喊出声,然后铛铛铛擂起鼓来。
战争游戏已经开始了,但我并没有立即进入场地,只是打着手势让己方两个骑术最差的侍卫先进跑马场,然后躲在假山里,偷眼观察场内的情况。
果然,两个侍卫一进场地,便被七八个身着青衣的对方侍卫围攻,面粉团子砸在侍卫的胸口,他们俩瞬间被淘汰出局。
而这正是我的意图,我和另外四名己方侍卫一涌而出,挽弓激发——
嗖!嗖!嗖!
数只拔去箭头的箭连续射出,全部射中对方胸口。
“大王威武!”蓝珪带着康王府内围观的太监、宫女们大声喝彩。
当然威武了。上辈子为了高考努力拼搏,那时要学语数外物化生六科,这辈子只学骑马射箭两科,但拼搏精神不变,自然能学有所成。再加上对手都是康王府的侍卫,吃着我的饭,他们怎么也不敢拼出全力与我对攻,这让我看起来又更威武了些。想到这里,我踢了踢马肚子,让它撒开四蹄,载着我在马场内呼啸飞驰,好不得意。
其实按照祖制,一个不被重视的王爷本不该有这么大的竞技场来玩游戏。但身为现任皇帝的儿子,还是可以有一些任性的地方。我把前院的后殿、两个配殿拆掉,再将后院与前院打通,通过这样大规模的改土动工,不大的王府内也有了个跟现代标准田径场差不多大的跑马场。再在马场上设置假山、土坡、水洼、大树,模拟各式地形,玩起战争游戏来,也是有模有样。
宋代的王爷有点类似于金丝雀,有钱、有田,但没有任何政治权利。不仅严格禁止与朝臣交往,甚至被严禁离开自己的定居地。这样的生活,套用鲁智深的话,都要无聊出鸟了。因为如此无聊,我的兄弟们为了打发无穷无尽的闲余时光,基本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宋徽宗是书画大家,所以皇子们都酷爱书画,把书画艺术当做自己的终身事业。唯独我擅长骑马射箭,爱好战争游戏。宋代重文抑武,我这个爱好,没少受兄弟们的笑话,但笑话的多了,便也无所谓了。
“大王小心!”突然,身边一位侍卫喊道。
我听他提醒,下意识一矮身,一个面粉团子恰好从我背上飞过,我俯身瞄到一个青衣侍卫正躲在假山后面,又拿起一个面粉团子准备再次偷袭,我立即打马躲开,然后抽箭再射,再次正中对方胸口。
“大王威武!”靶场内欢呼声、掌声,捧得我飘飘然。
每天在王府内换着花样玩战争游戏,即使战事胶着甚至处于劣势,也总能神奇的扭转反胜。虽然知道这是侍卫们是让我,但心里总是开心的。王府生涯比我在现代的日子还要安逸。两天,去宫内请一次安,隔三差五参加宴会。每到秋天收租子,年底到内务府领上全年的俸禄,大节庆之际总会收到宋徽宗恩赐的赏金。如果没有靖康之耻,这样的生活十之八九会继续到我七八十岁。然而金国崛起,大宋昏聩,一场颠覆整个中国命运的战争,已经蓄势待发。
宗亲不得问政,我每日游戏,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是年底。虽然知道靖康之耻,但我却并不知道这场变局到来的具体年份,心想着如今已经十二月了,还有些庆幸。心想还差二十天就是明年了,金兵总不可能生了翅膀一夕之间攻到城下。大概,明年不是最后时刻吧?我颇为开心,抱过1岁半的女儿佛佑,心里想能再过一年太平日子真好,倒时候她也大些了,经受战乱也能少受些罪。想到这里,也有了兴致开始与邢秉懿商量这个年该怎么过。
两个人说着该唱什么戏,送什么礼,另一位王府都监康履哆嗦着凑近我耳边,“大王,我今早去宫里,和前殿侍候的李公公说了好一会儿话,他说昨天……”
我最烦康履讲话没完没了的铺垫,于是不耐烦道,“说关键的。”
“是,大王,金军两路兼程南下,已然攻到河东了。”
“什么?!”我听到这话,如同五雷轰顶,一双手不听使唤,要不是康履眼疾手快接住,佛佑就要摔到地上了。我两个眼珠转着判断当前的形势,这是什么情况?前几日,还是国家一年一度的郊祀大礼,那时满朝上下歌舞升平太平盛世,怎么战事的消息一传来,就是这么惊天动地呢?!金兵居然已然攻到河东了?!怎么回事?燕山防线呢?常胜军呢?
身边的邢秉懿见我这样子也吃了一惊,连忙抱过佛佑,那孩子差点被摔到却不自知,以为我和康履在和她游戏,正咿咿呀呀的够着我,让我再来玩一次。
我皱着眉头稳定下情绪,问道,“这不可能啊,金军又没有翅膀,怎么可能一下攻到黄河以东?李公公是怎么说的?”
“李公公说其实金军在八九月就挑衅开了,而十月便大军开拔,分东西两路南下。但郊祀大礼在即,宰执大臣们担心战事不吉,始终未上报,只让蔡靖自行处理。如今郊祀已毕,白时中、李邦彦宰相才将战事禀报官家。”
我听得目瞪口呆,我两世为人,自然知道官员一贯欺上瞒下,但白时中李邦彦这两个奸贼,竟欺上瞒下至此,可以说彻底刷新了我的认知下限。
“什么担心不吉!明明是担心影响了他们在大礼上加官进爵吧!”我一时大怒,不该讲的话语脱口而出,“这些奸臣,实在该杀。”
“大王!”邢秉懿立时捂了我的口,不让我继续讲下去。
我在心底计算,如今已是十二月十日,明年就是靖康元年,倒时候便是两次东京保卫战,然后便是汴梁城破靖康之耻,变局紧锣密鼓,可以说毫无喘息之机。到那时,国破家亡血流成河。我上下打量邢秉懿,我这位康王妃,如古代所有的大家闺秀一样,温柔娴淑,再加上宋人特有的书卷气,她也必然会被卷进战火,只是不知这次,她会被卷入多少。
所幸,我已经派亲近侍从悄悄在康王府内挖了条地道,又已经安排好人家。城破之前,趁着混乱将我的母亲韦婉容接出皇宫,然后我的母亲妻儿可以从地道逃出王府,化身普通农妇女童躲藏起来。再怎么清苦,也不至于被掠到北地,受尽虐待。
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了计较,接过佛佑坐下,与她游戏起来。邢秉懿却在一旁脸色发白,她以前听我说过金人野蛮,宋兵必然不是对手,如今河东危机,使得她也担心不已,于是在一旁问,“大王,金兵南侵,如有不幸,以后咱们该怎么办?”
这种问题我在心底已经问过自己千万次,但每次的答案都莫不过——“宗亲不得问政,本王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