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牛老师走了，甄艳的心里变得轻松了。她渴望着新来的班主任，不再干扰她和杨帆的事。自打老师把杨帆调离走后，她心里空牢牢的，见不到扬帆，总觉得有一种失落感，早自习下课后，她的眼睛在巡视着，巴不得见到扬帆，看看他的大眼睛，看看他的劍眉，看看他那身橄榄绿，听听他的声音。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绝不像牛老师说的那样寻找男性刺激？她讨厌这样的话，他刺激我什么了？多难听的话，怎么能从老师的口说出呢？我只不过是喜欢他的画，佩服他有才。现在，经老师同学们这样一说，是不是自己真的喜欢上他这个人了……
上课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路，走进教室刚坐好，就见生物老师走进课堂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哇，教室里发出了说不明白是欢迎还是惊奇的声音，大概两者都有吧，欢迎他这个人随和，能和学生打成一片。惊奇的是凭着他平时上课时那乱哄哄的课堂，他能带好班级吗？
他还是像平时讲课那样，眼睛不看学生，往上翻着眼皮，眼球向上滚动，似乎在瞅屋顶。那高而宽阔的额头有一种心胸豁达的感觉，稀疏的头发似乎又饱经风霜，他的脸惨白又像缺乏营养，大大的蛤蟆眼，鲶鱼般的嘴巴微微地一笑露出两颗板牙，他从不笑出声，笑得很自然。他冬天的穿戴就是一身黑衣服，有一个平顶的黑毡帽。他是学生们心目中的丑老师。他的名字学生们倒挺喜欢听，他叫米良田。学生们不叫他米老师，就叫他生物老师。
据说生物老师是华东师范的毕业生，在学校时被打成右派，才分配到县城里来。学生们认识他是在没讲课之前，那时他在校园里，每天课间总是嘴里含点东西，像老牛反刍一样嘴不停地蠕动着。吃零食是他的一种习惯。
夏天他穿着一个到膝盖的大裤头，一个半截袖，总爱双手抓着单杠，微胖的身子随着双腿轻轻地摇摆，就是一个劲地摆动，从没有见他玩出什么花样。过往的学生见他总爱多看几眼。他不管谁看，嘴从来都是在咀嚼东西，据说他多数时候咀嚼的是奶糖。
课堂上他讲课似乎在自我欣赏，讲着讲着就笑了，他说话慢声拉语，普通话差劲，爱将尾音拉长。同学们都记得在他讲植物细胞的组成时，指点着黑板上的挂图说：这细胞膜、细胞质、细胞核、细胞壁构成了植物的细胞，他把“壁”拉得很长，而且还说成“B”。王飞在老师提问细胞的组成时也学着老师的神态摸样说细胞膜、细胞质、细胞核、细胞B——，也将尾音拉得长长的。逗得学生哄堂大笑，老师不以为然，王飞觉得很开心。
更让学生们开怀大笑的是：生物课变成生理课时，他让课代表将一副胎儿在母体的发育图挂在黑板上，待他走进教室上课时，王飞说：“老师你把图挂倒了。”老师看了看拍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说：“没倒，胎儿在母体就是这个样子的嘛!”那翻眼的神态、咧嘴的笑、歪着脑袋拍肚子的滑稽，让学生们笑得前仰后合。同学们都知道王飞有意挑起事端，因为每节新课要讲时，老师总是布置学生先预习，同桌明明见王飞也预习了，而且看得挺认真，提出这样的问题就是要搞笑。可这个老师就是不在意，要是换上其他老师或许这一节课就折腾上了，批评个六够下课还得把你叫到教研组，他总是像没事一样照样讲他的课。
他在讲胎儿的形成，精子和卵子的结合形成了婴儿。刘醉在预习时就没有明白这精子和卵子到底怎么结合的？他多么希望老师能用语言表达明白，能用图让人看明白，或者用动作体现明白。可老师讲完了自己还是不明白。他可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深入专研的好学生。脸不红不白地提出：“老师，你说这精子和卵子本不在一个人的身上，它就怎么结合到一块了呢？我不明白，请老师再讲讲。”学生们象开了锅的水一样一下沸腾起来，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王飞说:“刘醉怎么什么都在课堂上问，回家问问自己的哥嫂呗。”大家一阵哄笑。刘醉说：“她们又不是老师懂什么？”又是一阵哄笑。从此刘醉有了新的名字——老呆子。教室里乱作一团。班长王幻喊着，别嚷了，没人理会。只听老师拍了两下手掌笑着说：“肃静。我来回答刘醉的问题。”简单的一句话竟让骚乱的教室平静下来，每个人都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地听着：只见他提提自己的裤子慢声慢语地说：“他提的问题自古以来无师自通，我也就不答了，长大自然就明白了。”他含情脉脉地巧妙的回答，让刘醉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自己提出的问题大家都笑莫非另有蹊跷，想到这也就不再追问。
下课时，王飞叫刘醉“老呆子”，其他人笑着附和说：“老呆子这名挺好的，老实单纯。刘醉也不说什么，自此之后，没有人再叫他刘醉，后来连女生都叫他老呆子。王飞也因为爱谈男女之间的事，更因为下课嘴里精子、卵子地说着，被人琢磨出一个“三五牌香烟”的绰号，起初他很得意，觉得三五牌香烟也是名牌挺好的。常言道：“马没夜料不肥，人无外名不富，莫非是我王飞要发达了。”后来人们为了省事就直接喊他三五，他也答应着，叫习惯之后，有人告诉他：“三五”是五线谱里的555。他却笑着说：“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我是嘴里爱说骚事,心里不骚行动不骚。人们不是把诗人也叫做骚人吗?那我就是诗人的那个5，朝这个方向努力。说不定我还会成为诗人呢？”有人说他的嘴善辩，能把死人说活了，他不以为然。生物老师很喜欢他，因为他的生物学得很好。
生物老师不仅课堂上引人发笑，还在课外给学生么留下了他声情并茂的故事。
那是初二的春季，气候干燥，春风姑娘走到哪里，哪里的花草树木、植物就渐渐地变黄，眼看着刚刚出土三寸的玉米苗就要旱死，农民兄弟发出求救——抗旱救灾。初中的几个班级走向德浩乡帮助农民给玉米苗浇水。吃住在农民家里。这里居住的多数是蒙古民族的。抗旱的第一天。老师说：“班长你组织班级站队给同学讲讲。”王幻象接到命令一样立即组织学生站好队。严肃地说：“同学们，秧苗是农民的希望。救活一棵秧苗，就能多打几两粮食。看在大妈给我们往碗里埋鸡蛋的情分，我们也要好好干，六人分成一大组，选出一名组长，两人一小组抬水，等水车来了排队按顺序取水。”他的一番煽情和组织引来了同学们热烈的掌声。老师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有组织班级的能力，却能调动班长。班长在这次抗旱支农劳动中，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喝五吆六，同学们是召之即来，来之既听，听后就干，他成了班主任的得力助手。有了他，班主任就是省心。
适逢春季大旱，没有一点青菜，每天早晨吃的是小米饭，黄豆芽汤和大酱，第一天吃饭时，学生们的碗里都埋一个鸡蛋，大家很感动。劳动让大家体会到了农民的辛苦、繁忙，农民的热情淳朴。晚上蒙古小姑娘给大伙用蒙语唱：没有**就没有新中国。更让同学们有了高涨的劳动热情。
老师怕学生想家也讲起了黄灵鸟的故事：在日本侵占中国的时候，有一次在路旁的草甸子上，两个日本兵审问农民：你在这里，什么地干活？说，什么地干活？农民灵机一动说：“我在这里捉住了一只美丽的黄灵鸟，它太漂亮、太珍贵了。我怕它跑了，就用草帽扣上了。我的鸟笼子在家里，你们要是能给我看一会，我拿来了笼子把鸟装在笼子里，你们就知道这鸟多漂亮了。”两个背抢的小日本想：放他回去拿鸟笼子，然后连鸟带笼子都归我们所有。
放走了农民，小日本左等右盼不见农民回来，其中一人急着慢慢的将草帽掀起一个缝隙，夕阳的光照进来，它黄乎乎的羽毛，尖尖的脑袋，竟象人一样盘腿大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日本兵兴奋异常“OK、OK“地叫着。
他实在等不及了，就再次掀起草帽，轻轻地去抓。“哇！这鸟咋这么柔软娇嫩，一抓就粉身碎骨了。”他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一看，原来是农民拉的一抔屎。他甩着手，大喊大叫着——“呀叽给给，死了死了的有。”小日本气得要死，方知上当受骗。那时小日本长官规定：路边大小便罚款，态度不好，打！聪敏的农民免了一劫，又调戏了小日本。甄艳、陶霞、李华三人紧紧地挨在一起，听得入神，缠着老师再讲。
“今天就不讲了，等以后再讲。我们现在接触的这些农民，他们身上会有好多的故事，他们更是聪明可爱的——”他还是将尾音拉得长长地慢条斯文地说。他的故事和只言片语在学生心中扎下了深深的根。学生们企盼着再能听到他讲的故事，但浇水的劳动开始了，学生们只好等以后再听他讲故事，他的故事给学生留下深深的思考：从打认识到如今，没听他说过什么反动的话，连讲故事都是积极向上的，他怎么就成了右派呢？大人的事，社会上的事孩子们是说不明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