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下岗，爸爸的落狱，家里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长时间吃不到鱼和肉的甄艳开始馋上了。央求着妈妈娇滴滴地拐弯抹角地说：“外婆说没有肉包饺子了，你买点肉包饺子吧！外婆可能馋饺子了。”九岁的孩子知道家里没有钱，也知道妈妈走街串巷地卖冰棍不容易，不敢在妈妈面前说自己想吃饺子。孩子的话深深地刺痛妈妈的心，可妈妈无可奈何。“穷养儿子富养女”的观念彻底没有了。只能是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到哪河脱哪鞋。妈妈告诉她:“妈妈也想吃饺子，可咱家没有钱，妈妈卖冰棍挣不了几个钱，我们就吃菜团团，菜团团没有肉很有营养，能把你吃漂亮了。告诉外婆，等我们的钱攒得多一点，一定买肉包饺子。”
馋嘴的孩子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没有流下来，那是真馋呀！先前吃的鱼、肉、水果罐头只能在梦中出现。妈妈常听见她在梦里喊着：饺子、混沌。
每天晚上，甄艳写完作业看着外婆做没油拉水的饭菜，就没有食欲。她盼着妈妈早点回来，能给自己买回好吃的，最好是有没卖完的冰棍，好给自己解馋。可每天妈妈回来总是空着冰棍箱子叫她好失望。
晚饭后，她帮着妈妈数那些一分、二分和五分的钢蹦，还有那一角、贰角五角的纸币，偶尔能碰上一元的纸币就算是妈妈挣的大钱了。有一次她帮妈妈把钱数好了，放在妈妈的包包里，然后把一元的纸币偷偷抽出一张，卷成一个筒，将自己的衣服底边的线挑开，露出一个口，正正好好把钱装进去，藏得严严实实。心里盘算着：用这一元钱买两根冰棍，再买点水果糖和一个馅饼。谁知妈妈在睡觉前又数了一遍钱。
妈妈叫着：艳艳我有话要问你。艳艳的心里像踹个小兔子蹦蹦地跳个不停，生怕挨妈妈的打。不料妈妈却心平气和地说：“说实话我不打你，你知道自己做什么错事了吗？”不知是害怕还是妈妈的温柔，竟让小艳艳哭了起来。妈妈说：“钱放在哪里？妈妈要用那钱买肉包饺子给艳艳吃。”听说要包饺子，她嘴里有了口水，她吞咽下自己的口水不让它流出来。战战兢兢地在自己的衣服底边里将钱抽出来交给了妈妈。妈妈一看倒引不住的笑着说：“鬼精灵，把钱藏到这么隐秘的地方。”见妈妈笑了，艳艳紧张的心放松了，破涕为笑。
妈妈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对她说：“以后不要这样做，好吗？，明天妈妈就买肉包饺子。”听了妈妈的话艳艳不住的点头。
妈妈买回肉的那天晚上，外婆已经把饭做好了，妈妈说：“那就明天吃饺子吧！”这时正赶上舅妈来了，跟外婆说几句话就要往外走。甄艳拉着舅妈的衣角说什么也不让舅妈走。舅妈弄得莫名其妙，今天这孩子怎么了？甄艳说：“妈妈买回肉了，你在这能吃饺子，你要是走了，外婆就得明天早晨才包饺子”。小小的年纪会观察，确实不管有无，家里来了外人总是要改善改善伙食，这一点她已看在眼里。都说好饭不怕晚，馋孩子实在等不及了。也难怪好长时间没有吃饺子了。妈妈留下舅妈一起包饺子。看见家人包饺子她也参与其中，四岁时只要家里吃饺子，她就用筷子学着大人擀饺子皮的动作擀成一个个的饺子皮，到八岁时就会用擀面杖了。她擀出的饺子皮能供上妈妈用的。这次和家人一起包饺子她更是高兴，看见自己擀的饺子皮被妈妈她们包成了饺子，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吃上了饺子，满足了孩子的馋欲。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一落千丈，这巨大的反差，让孩子有些接受不了。
她向往小时候的生活，外婆拿布娃娃逗她笑，爸爸往炕沿上一坐说：“上墙头到外面听青蛙叫去了。”她就骑在爸爸的脖子上，随爸爸一起到外面看月亮，数星星、听蛙声，听爸爸给她讲月亮里面的玉兔和桂花树、嫦娥和吴刚的故事。她跟爸爸回来后，妈妈又给她讲太阳和月亮的故事。妈妈说：“太阳和月亮是兄妹，月亮是哥哥，太阳是妹妹。妹妹好含羞、胆子又小不敢走黑路。哥哥就让她白天出来并给她一个发光的棒，这个棒一晃，就能放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光，人们看一会，光就会刺人们的眼不敢再看。哥哥勇敢不怕人，晚上出来还给人们照路。爸爸妈妈讲的故事在幼小的甄艳心里扎了根，她喜爱听爸妈的故事。也没忘了《悯农》的作者李坤变坏的事，更牢记住孔子和项橐的故事，她记住了妈妈的话：学习孔子的谦虚好学，学习项橐善于观察、善于思考，提出的问题竟然难倒了孔子。
这时的甄艳觉得爸爸、妈妈在工厂上班的日子真好，吃得好、穿的好，有爸爸陪着玩，有妈妈讲故事听。现在的妈妈没有节假日，也不再给自己缝制新衣服。再也听不到妈妈叫自己小公主，她除了数钱就是唉声叹气。少年的甄艳就觉得钱是个好东西，有钱可以买好多的东西，要有好多钱的念头在她少年的心里萌发。
爸爸在工厂挨批斗、进监狱的事像一阵迅猛的风刮到了学校，师生议论纷纷，调皮的孩子王刚指着艳艳的鼻子尖说：“你爸是小偷。”甄艳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委屈地说：“你爸才是小偷。”王刚也不甘示弱地说：“回去问问你妈，谁爸是小偷。”甄艳把这话告诉了老师，老师并没有批评王刚，这让她的心里极不舒服。带着怨气回来问妈妈，妈妈满脸愁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爸爸的确出远门了，好长时间才能回来。”她从妈妈的神态表情里，猜到了爸爸可能出事了。她心里反反复复的叨念着：小偷、小偷，偷什么了呢？带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去上学，再也没有往日那欢蹦乱跳，笑声朗朗的风采。上课也时不时的溜号，一节课老师要用教鞭在黑板上敲几次说：“注意听，不要溜号。”虽然没有点她的名字，但她知道老师是说自己。还有让自己更生气的是：下课时王刚在她的面前晃来晃去，嘴里喊着：“冰棍呀！冰棍，三分五分一根，三分五分一根。”这喊声深深地刺痛她的心，她觉得王刚是在学妈妈的叫卖声，是对妈妈的轻蔑。她真想和王刚厮打在一起，狠狠地揍上他一顿。可是不行啊！王刚会狡辩说：“卖冰棍的有的是，你怎么就知道学你妈妈。”是呀！没提名没提姓，真没法和他较量。她憋在心里什么也没说，任凭他喊叫。她觉得老师和同学对她都是另眼相看，学校太没有意思，不如不上学好。
回到家里甄艳对妈妈说：“妈妈要是咱俩一起买冰棍，不是挣钱更多吗？，我也会卖。”妈妈从孩子的话里好像悟出了什么，孩子厌学，这还得了，莫非是受到了欺负？
妈妈问她：有人欺负你吗？她说没有。
妈妈说：“有人欺负你，跟妈妈说，妈妈会到学校和老师反映。”甄艳心想：还和老师反映呢？老师已不喜欢我了。为了不让妈妈为自己操心，就说：“没人敢欺负我。”
妈妈说：“那就好好念书，你还小，别想挣钱的事，书念好了，什么都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甄艳不懂妈妈说的话，瞪着大大的眼睛对妈妈说：“我不懂你说的这些话。”妈妈心想，不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吗？应该让她多知道些。就对艳艳说：“你要好好读书，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书念好了，就会有钱花、有好衣服穿、有好吃的，男的能找个好媳妇，女的能找个好丈夫。”妈妈这么一解释，她真的就明白了。妈妈反反复复教她，让她把这几句话背下来。她真的背下来了。她下定决心不辜负妈妈的希望，象一二年级那样，取得名列前茅的好成绩——为妈妈争光，为自己将来的富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