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珏在唐家庄里逛了很久,她四处看了,有些下人见了她态度不自然地行礼,待她走后又议论纷纷。白珏自然晓得他们议论什么,她抬头看着天际暗暗的缕缕光影,园中开始有人来忙碌着掌起了灯。
不知不觉经过了一间大门敞开的房,她禁不住往里瞧,蓦然瞅见陆萧宸蹲在地上逗玩一个两岁左右的粉嫩小童。这锦衣华服的小童咿呀还未能讲话,但此刻趴在地上号啕大哭,让他招架不住。
“唉,别哭嘛……”陆萧宸合十双手请求道,皱着两道剑眉,捡着不知哪里拿来的拨浪鼓快速打转,可惜这“咚咚”的声音让小童蓦然睁大眼,哭声更加剧烈。
白珏揉着额头,想要视若无睹地掠过,哪知还是被陆萧宸看到了,他目光一亮,飞也似的抓住她的手将她拖了进去。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道:“白珏,帮帮忙嘛……”
白珏斜睨着那不规矩的手,他连忙松开去,不情不愿地咕哝道:“只是牵了下手而已嘛,干吗那么凶……”
“呜呜……”白珏的脚边忽然多了个东西,她低下头去,这个粉嫩的男童不知何时攀着她的脚喊道。
“这是哪里钻出来的愣头青?也没有大人看管着?”白珏弯下腰看着他,发现他捂着肚皮呜呜喊道,小脸皱红。
小男童又张了张口,喊:“饿……饿……”
她张了张口要说什么,突然发现陆萧宸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胸口,她恼羞成怒地甩了一掌风过去,“等徒浪子!”
陆萧宸避过这掌,委屈地跳脚:“我做什么了……”
白珏懒得搭理,将小童轻松地抱到怀中,“你这人品性不正,不要再靠过来,免得教坏无知的小孩。”
这下可不得了,陆萧宸趁机扯着白珏的袖口,哗地一拍心口,不依不饶地叫喊:“我哪里是等徒浪子了?我哪里品性不正了?就算我真是等徒浪子、品性不正……你也得说清楚,我非礼谁了?哪些事做不好了?”
白珏没料到陆萧宸居然凶了起来,怔了怔,才安分地缩进她怀里的小童张了张嘴。
“别……”陆萧宸后悔莫及地伸出手想捂住他的小嘴,可惜白珏退得太快,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哭声。
自作孽呀!陆萧宸自愿拉扯两个耳朵,垂着脸,做出一副任人处置的乖顺模样。
白珏这才满意地轻拍小童,还未安顺好,有个年轻女子突然冲了出来,见了她脸色忽变,劈手将想将她怀里的小童夺了去。
“你想干什么?!”白珏扣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掐,迫她疼得咿呀乱叫。
白珏顿了顿,皱眉道:“原来是个哑巴。”
“白珏,她是小孩的母亲,唐家庄的大小姐。”陆萧宸生恐她错手伤人,突然插入两人之间。
白珏松了手,将小童轻柔地递过去,哪知这唐玉珊抱了孩子又急着后退数步,警惕地盯着她。
“玉珊,怎么了?”有个长相俊美显流气的男子随即走来,这唐玉珊立即站到丈夫身后,如临大赦。白珏看着陡然出现的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比起偶尔耍宝的陆萧宸,想必这才是真正的等徒浪子!
花非花看到了白珏,眉头不易察觉地一跳,笑得不太自然:“这位想必就是朝廷特使白珏姑娘了。少堡主,你也在这?”
少堡主?白珏抬头看了陆萧宸一眼,朝花非花续道:“我们只是见到这屋内有小儿哭泣,便来看看,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唐玉珊小动作地扯了下丈夫的衣角,打了一记疑惑的眼神。
花非花温柔道:“她不是无波,只是长得像而已。白珏姑娘是朝廷特使,负责赈灾救民,今日是送牌匾到家里来的。”
唐玉珊将信将疑地点头,但还是偏转过脸瞅着白珏,躬身行了一礼。
“大小姐,不可客气。”白珏摆手虚扶,示意免去多余的礼节。她抬头看了下时辰,心平气静道,“快到晚餐时间了,大小姐,我先告辞了,待会再见。”
她又有礼有节地拱手作了一礼,然后提起裙角朝外走去。
陆萧宸顿了下,看了表情各异的夫妇一眼,也跟了上去。
唐家庄虽然大得出奇,但她没有迷路,凭着感觉一直往前走,经过灯笼一片明亮灿烂的院落。耳边隐隐听到人生喧嚣,如暗夜海浪发出的声响。
她隔着竹林看过去,看到黑暗中的唐家庄亮起了漫天漫夜的灯,像极萤火虫。月亮渐渐上来了,映得路上一片银白。
这里就是她以前生活的地方吗?
有人朝她走了过来,似乎快走到了一步之遥更近的距离了,白珏抬起两指瞄向那人胸口,冷道:“你是龙腾堡的人?”
她偏转脸,目光清凉地看着这个男子。离得近,亦才方便的仔仔细细查阅。这人腰间简简单单束着一条马尾丝带,周身上下一件玉器都无。虽不奢华,倒也干净利落纤尘不染。
陆萧宸那副温雅的眉目,淡淡的,却是撩人心意的。淡淡月光照耀下,他的眼角眉梢细而密长。可惜此刻又露出了坏坏的笑意,扬眉道:“白珏,我可是救过你一命呀。”
“然后呢?”她不卑不亢地皱起眉尖。
陆萧宸笑意更深,距离这样的对话已又长达三年之久了!他故作诧异地叫,“俗话说救命之恩,如同再造之恩,可见你要泉涌想报了。”
“说重点!”白珏不耐烦地揪住他胸前的衣衫。
陆萧宸歪着头,天真无邪道:“我要你以身相许。”
“……”白珏秀眉一沉,突然不出声了。
陆萧宸怪异地瞅着她,皮着脸问:“白珏?”
她冷笑一声,“好。”
“啊?!”陆萧宸出乎意料地张了张嘴。
白珏抬眼看着他,正容道:“我讲究门当户对,龙腾堡是武林玄学之地,嫁给你,也不吃亏。”
陆萧宸眼里的狂喜渐渐颓败,他苦笑一声,“我们成亲,为什么还要考虑这些?”
她挽起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因为我现在把婚姻当成了交易,我把身子给你,你也要给我相对的权利。若是做不到,一切免谈。”
“无波!”他禁不住受伤的唤道,伸臂抱紧白珏,一刻也不愿放手。
“我叫白珏,不是什么唐无波!”她冷道,将他缠绕在身前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天下男人不都是要个身子,难道你会是例外?”
他的眉棱骨一动,隐藏的平静又被她简短的话打乱,“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珍惜自己?”
“除非你真得娶到我,否则,我珍不珍惜与你无关。”白珏客气地看着他,原本黯沉得不见底的眸子晶然有光,针一样刺着陆萧宸。
“好,我娶你。”再大的哀痛跟悔恨,话到嘴边只有这一句了。
白珏看着惨伤的他,云淡风轻地笑道:“那就等你准备好了一切,再到皇宫来提亲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下石桥,迈入大厅。
里面大部分都已入座,唐蔺如见了她,还起身唤道:“白姑娘,这边。”有一席位特地空出他与邱抹云之间,她看着花非花与唐玉珊则抱着孩子坐到对面,礼貌地致了声谢,然后入座。
邱抹云不住地往她碗里夹菜,仿佛要将过往的缺失补足。她笑了笑,不置可否。这顿饭,她吃得平平静静,饶是多人百般打量或试探,依旧若无其事。
第二夜,唐蔺如果然号召了扬州各位有头有脸的人,白珏出面讲了几句,又有唐蔺如以身作则,当场便有一半人自愿捐钱出力,颇为顺利。可酒宴散后,白珏派人上门取钱,却有几位矢口否认,打起太极。
梅若在驿站清算银两后,抬头道:“小姐,不容乐观呀。”
白珏手里捏着这几位反悔的富家人家的名单,思虑后,淡道:“没事,我会杀一儆百。”
“我反对!”窗户猛然被人掀起,陆萧宸身手矫捷地爬了进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高高举着右手。
梅若看了他,惊得皱眉,“又是你!”
陆萧宸扫她一眼,“准备改口叫姑爷吧。”
“你什么意思……”梅若尖声叫了起来,快速走到白珏身边,手指掰得嘎吱响。她难以置信地盯着白珏,结结巴巴,“小姐,他、他……”
白珏用手拢住梅若的双肩,转脸冷道:“陆萧宸,这改口的事还早得很。”
陆萧宸盯着她,“但杀人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人家只是随口应声,你不能因为这样,动不动就是白刀子出,红刀子出的。”
“我的目的是钱,若真迫于无奈,这几人的命能换数万难民的命,也算不亏本。”
“白珏,但这几人的命能省就省吧?听我的劝,我有办法不伤害任何人,也能拿到钱。”
白珏狐疑地瞄他一眼,陆萧宸接道:“他们答应各自拿出十万两银子,我可以保证,让他们连一百万银两都会乖乖交出。”
白珏皱了皱眉,只听得他低声续道:“我会想办法跟他们借。”
“这就是你的计划?”她嗤笑出声。
“明着借肯定没希望,而且还要还,我肯定不会干这种堂而皇之的借债勾当。”陆萧宸微微笑道,趁机付到她耳边说,“找个机会,把他们的儿子女儿什么的绑了,他们再怎样吝啬也不会舍不得这些小钱吧?”
“好吧。”白珏退让一步,这比起杀人确实会减少更多的轩然大波。
陆萧宸顿时扬起一边眉毛,借着此刻咫尺间的距离,趁机吻住她的耳垂,看得梅若面色涨红。
白珏镇定自恒地牵起他的手,猛地往后扭去,“等徒浪子,自找罪受。”
当天晚上,陆萧宸动作迅速地将蒙头大睡的目标绑到城外的破庙里,逐一编号,标上可以勒索的钱俩。
白珏旁观似的看他折腾,顶多数了编号上的银两总数,约有两百万。良久良久,才幽幽地问道:“你确定这样可行?”
陆萧宸托着腮,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然后朝她美美一笑,“或许吧。”
于是第二天,扬州便有了小小的波动,人们看到不少有钱人诚惶诚恐地将一箱箱金子白银运到城外。陆萧宸以铜面人的身份接收了所有银两,再转运到白珏手中。
白珏紧皱的双眉,才算舒了舒,也不客气,金的银的照单全收,即使弄得人仰马翻,也将薛涛县衙的后院堆成闪闪发亮的金山银山。
当然,陆萧宸嘴角的笑意也越发深了,只是伸手去拧她脸颊时,又被一掌毫不留情地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