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城,原属凡人间的皇城,不过刚入夜,城中一片漆黑。
高高城垛之上站立一白衣秀士,冷风拂起他垂落的散发,露出眼角暗藏的悲戚。
人活着有生气,死后不久也会有魂息,而这城内只有冰冷,仿佛消亡多年的死城。
皇宫位于城池正中,巨大宫门紧闭,白衣秀士飘身下得城墙,刚一推开宫门,一股黑气迎面袭来,白衣秀士袍袖一挥将之驱散。
见四周漆黑,白衣秀士祭出一道灵光将皇宫上空点亮。照明术乃丹道小术,但经白衣秀士施出,非寻常丹修士可比,整座皇宫全被灵光照亮,殿堂楼阁恍若水晶打制,乍一望去,不禁让人觉得置身仙境。
白衣秀士穿过数十座大殿,并未遇见一人,哪怕一具死尸,白衣秀士正摇头叹息时,一声婴儿啼哭从身后大殿传来。白衣秀士精神一震,赶忙进入大殿。
殿中陈设完好,没有一丝凌乱,灵光之下满室霜白,三丈之外有一张华丽宫床,上面孤零零的放了一个锦布襁褓,借着灵光,可以望见那襁褓中露出的小脸异常惨白。
白衣秀士抱起襁褓,稍稍一探,不免口中叹道:“此幼子全身冰冷,寒毒已散布全身侵入心神,能哭出声来已是万幸,想要活命,少不得费些手段。到底是哪一歹毒之人作此恶孽,我既来此,决不能袖手。”
白衣秀士解开襁褓,灵光如水绵绵注入婴儿体内,不多时那婴儿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平稳强劲,看来暂时保住一命。白衣秀士眼中露出怜悯,对着那张小脸凝视片刻而后道:“这世上之人出生时,无不生性如火,唯有你冰冷如霜,天意如此,你又属冉氏遗脉,那便为你取名‘冉霜’。”
白衣秀士怀抱婴儿走出皇宫,身形一展飞上虚空。“眼前人间惨事,不宜为外人知晓,以免徒生业念。”略作沉吟,白衣秀士对着脚下城池随手打出一张金符。炫目灵光骤然间爆出,只见天地间飞沙走石,仅片刻,方圆千里之内皆被黄沙覆盖,从此人世间少了一座城池,多了一屯沙丘。
了结此事,白衣秀士本要转身离去,不想那沙丘下飞出一抹凝实黑光,无声无息,待白衣秀士察觉不妙时,已来不及抵挡。那道黑光从白衣秀士后背没入,仿若利剑穿心,他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脚下一虚,差点跌落下去。
那道黑光着实利害,纵然白衣秀士道法不凡,力拼之下,仍有黑质光焰从他胸前透出,继而没入那襁褓之中。白衣秀士身遭重创,哪里再敢久留,顾不得查看那婴孩的生死,白衣秀士忙施出保命秘术,疾疾遁去。
……
……
岁月如沙,人世如海,无论悲喜,皆瞬息泯灭。
眨眼已是十年过去,且说这月风大陆,国度不下万千,位于其临海一角,当属蜀国为强。在蜀国西北群山之间,有一灵山名为“青云”,六千年前,青云宗祖师青云子在此开山建宗。
与其他道门一样,青云宗上有掌门,下设长老、执事。掌门身系宗门安危,青云宗现任掌门陈洪守每日醉心于修行,对于宗内事务并不插手,全都委托给手下几位长老。不过,这些长老们常年身居独峰,想见他们一面也不容易,真正负责宗门日常事务的是执事。
秦云修炼丹道多年,在落尘殿担任执事,只因他酷好人间俗物,修为不增反降,几乎跌落到练气境,宗门长老提及秦云,无不摇头叹息。若不是秦云的师尊君无忌过早陨落,以秦云资质,早该步入金丹之境,成为宗门柱石。
这一日,秦云手提着酒葫芦,腋下夹着一个包裹,三步两晃出得落尘殿,没走多远,迎面遇上一瘦脸白袍老者。那白袍老者两眼盯着秦云,脸上尽是不悦之色,颇为失望的道:“若我那师弟还活着,必痛心不已。”言罢,拂袖而去。
见白袍老者一拂袍袖走进落尘殿,秦云如释重负,仍旧迈起了方步,却不知落尘殿内有人正对他寻根究底,只听一人恭声道:“回大长老,秦云师兄之所以落得今日境地,可能是那孩子拖累得厉害了些。”
接着殿内传出白袍老者的怒声:“宗门清修之地怎么会有孩子?我闭关不过十载,宗门戒律竟败坏如斯!”那人忙回道:“大长老息怒,弟子这就向你禀明。”
白袍老者怒气未歇,厉声道:“说说看,倘若对他庇护,我饶你不得!”回复者不得不小心的禀告道:“十年前,秦云师兄抱回一名为‘冉霜’的男婴,当时弟子将此事禀明掌门,却下了禁口令……”
在两人问答之时,秦云已走近一处小院,此处幽静,位于青云山的东北角,离着院门不到百步,生长着青竹。竹林中,有一青衣孩童手持木剑,奋力挥劈猛刺,虽然他人小剑轻,但每出一剑,却能将周身的气势增强一分。
“天资聪慧,毅力过人,一把剑也能练到如此火候。”远远望着青衣孩童,秦云脸上喜忧兼半。那孩童瞥见秦云满是皱纹的老脸,收了剑势,过来挽住秦云的胳膊,亲昵的道:“中午抓到一只长毛兔,已做成了下酒菜。”
秦云微微皱眉道:“明日,我青云收录新人,冉霜,你若能拜入宗门,这酒不喝也罢。”
“做不了修士,冉霜愿做一名剑者。”孩童的话音没有一丝波动,就像他手中的木剑平直得。
秦云瞪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天道修士岂是剑者能比!”
月风大陆,在俗世凡人的眼中没有边际,对某些人来说却是一方囚笼,那些借助天地之力,力图打破这无形牢笼的人,皆可称作“修士”。借助天地之力,修士可飞天遁地,可移山倒海。然而,天地之力虽长存,若要借用,非感知天地间存在的灵气不行。
气无形,聚天地之气方可凝成灵力。若不能感知,则万事皆休,即便苦修一生,怕也是不能迈入仙门半步。若想感知天地灵气,将之吸纳,加以炼化为己所用,非修道中人所说的“仙缘灵印”不可。
仙缘灵印乃是天生奇物,神魂灵化的根本,诞于少数人的魂府,修真界常称之为俗称“灵根”。
灵根天生俱来,不能后天生成,此种道理秦云何尝不明白,只是冉霜的情形与常人大不相同,那灵根犹如活物时隐时现,即便算有,也是略胜于无,以此资质,冉霜很难为宗门接纳。
碍于宗门戒律,秦云虽身为执事,但也不能任意而为,冉霜十八岁之前,若无法成为青云弟子,就得离开青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