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每当想起这么一句话,罗孤都觉得用在连月身上太恰当了。
大年初五一到,罗孤就着手安排朝纲的整顿,明文下令世家子弟除了世子爵位承袭荫封,其他子弟必须通过科考这条路入军政坛。
而科考分文考取仕和武考取士,然后将各行业的领军人物授予官职,各行各业通过科考皆可管理行业内部事务。此条政策一出台,自然受到了四方的阻碍。
但是寒门一干子弟赞同,而秦良贵为丞相自然有很硬的话语权,事情始定。
罗孤想着拉开书门,对不远处独坐假山之上吹箫的的卿风招手,“卿风!我的事办完了。”
卿风一跃而下,轻落在她身前,罗孤眼睛一亮,“对了卿风,师父有没有对你说我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武艺啊?”
“这个……”卿风垂下眼睑,有些为难。
罗孤最是看不得他为难的样子,忙道:“也不急……你在我身边护卫,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走,我们好好游游园子,趁着今日天空放晴!”
卿风这才展出笑颜,“孤儿乐意就好。”
罗孤走在前面心头一跳,马上转过身来看着他:少年十八,如雪霁放晴的劲竹,翠而挺拔却气质清发。
忽而觉得老大不对劲:以往明明是自己事事想着他,生怕他一个不慎变成问题少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习惯他这句纵容她的话语了?
而且,被一个比自己两世年龄小这么多的少年惯着,还惯出理所当然的情结了?
从冰雪慢慢消融的御花园,到冰雪已经消融的只剩兰草丛上的薄雪的汶水河畔,再到白堤映水的石子路。
一路走来,两人唧唧歪歪说了很多,大部分都是罗孤在那唠嗑,而卿风总是一旁默默听着。偶尔他也会添上一两句或是开解、或是安慰、或是不赞同的简洁表态。
“所以我说啊,我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罗孤有些得意的跟卿风倾诉,“钟天德虽然家资万贯,可随便一个户部的五品官吏都可以收拾他。我去拉他组建商会联盟,他那里不欢喜?”
“可是,这样一来他的家产、家资可都捏在孤儿手中了。虽然成为了王商,可失了保命的依仗……到底还是风险太大。”卿风在一旁分析得冷静。
钟天德成为王商,可以说是从三教九流的商人一跃跻身最受人尊敬的‘仕’的行列,他那种家资自己都看不过来的巨贾,最想要的莫过于给子孙后代一个显耀的身份了。
而且这些年来在商海打拼,也让他深知:不依靠官府开道,他无论到了哪一片地方都展不开拳脚的。因此,他才不计较自己少赚一份,也要和罗孤合作。
罗孤则非常需要这支势力,一来,只要是自己特许钟天德将商会延伸到哪一片土地,钟天德都得无条件提供那一方土地上开县学的银资。
而罗孤交给钟天德的任务是,两年内将商会的范围延伸到所有驿站都存在的地方。然后,罗孤再吩咐工部的人商讨在为国库节省银两的情况下,尽量将驿道修遍全国各地。
弄得钟天德查知这个情况后,头大如牛。拉着明骐明昆忙问孤王的态度。
明骐就安慰他,“钟老,您放心。王上这是希望您老可以主持除了朝廷六部之外的第七部:商部!户部是自上而下查地方税制、督管宫中织造及地方官方织造。而商部建立的商会则是自中部环形朝十大州发展惠利万民的实业、将百姓的难处可以就地一一解决的盟会。而我罗修子民何止万民?百万之众都是保守估计,他们可都等着您钟老去解救呢!现在,王又给了你足够大的职权和施展空间,即便是我,光想想都觉得激动呢!您老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钟天德听罢明骐的话,心中微定。仔细想想,露出跃跃欲试的笑容:“看来孤王确实不是图他这点家产,图的是他能赚钱的才干和本事!”长年处于社会低层,钱虽多,但有钱用不出去的难处也十分明显。钟天德对于素未谋面的孤王有了一种千里马遇着伯乐的感激。
罗孤和卿风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处空旷的人工大湖泊前,这湖泊是引自汶水而蓄积成的大湖泊,这湖泊中间有一座水中楼阁,楼阁四周只有一条毫无护栏的石桥架在水面上通向楼阁。
石桥贴着明镜似的水面,仿佛是浮在水面的一样。围绕湖泊的四周,是巍峨的大山。大山是直接从罗修王宫的后山禁地延伸过来的。
那禁地她六岁那年和照王兄去过一次,就是那一次偷玩冒险,照王兄被那块诠释她命道的无字碑吸引,她好奇跟过去却掉进了那方高悬瀑布却无任何水声的深潭,在那方深潭里她遇到了改变了她一生命道轨迹的龙临渊……
而今想来还恍如隔世,罗孤忽而心中一动,朝身后的卿风说道,“卿风,你也累了。今日可以好好去寝宫休息一下。”
卿风眼中一闪疑惑,望向那所水中楼阁,只问了句:“孤儿,能确保安然无虞吗?”
罗孤朝他笑笑,点了点头。卿风持剑转身离去,他深知孤儿肯定要办一些罗修王宫的机密的事,这些事是他不能参与的。他不在乎‘他’有多少秘密不能对他说,只要他能确保孤儿的安全,就足够了。
罗孤看着卿风消失在大榕树后,才凝了笑容,将脚向石桥板上踏出一步。这时,两个黑影从天而降,单膝跪在她面前。恭声齐道:“属下参见阁主!”
罗孤闻言苦笑,“本主已尽数接管罗修王之权责,而今弑害上任阁主的逆贼也已经被灭了满门,可这水中楼阁固若金汤,本主还未曾知晓你们这个阁是个什么阁?本主现在问你:孤可有资格接管你们这水中楼阁?”
那两名黑影垂首恭声,“属下誓死效忠!”
“好,你们跟我进来。”罗孤伸脚从他们中间走过,径直向水中楼阁走去,她可记得:四岁那年她无意间和照王兄在这里打闹,照王兄藏了起来,她却以为是跑到了这水中阁中去了,急急忙忙想跑进去寻找,却被一名影卫掀翻丢了回去。
才四岁的孩童而且是王子,他们仿佛扔一只病猫一样。毫不留情、毫不怕事,那时就吓得罗孤慌不择路逃了回去,还以为遇到了来宫偷袭的刺客。
直至自己三岁跟随父王从政,六岁被父王一锤定音当做下任罗修之主,她才有机会入水中阁谈事。可上次回宫,她想单独进来查父王在姑墨布下的势力,却被告知自己必须干掉药害上任阁主的黑手,才能入主水中楼阁。
罗孤咬牙:今儿个总算进来了!
进到门前,一把黄金大锁挂在门上。他们将门打开,罗孤却意外地发现这房子里没有一丝灰尘味,该是被人打扫过了的。偶尔回想起,自己总在窗台处拿茶盏给父王续杯,却不知这茶盏自何而来。
走进门,穿过厅堂慢慢走进内阁。她环望了眼四周,和父王走时一模一样。四把大椅两两对面而列,中间地面铺上了鹤舞清啸的云纹米色地毯,前方是一张主书桌上琉璃宫灯分立书桌两端。笔架上各式羊狼兔鼠的毫笔垂下,还有三方珍贵的砚墨,两套茶具。一盘围棋、多幅字画,诸多文士喜好的琐碎物件……
罗孤走在正对门的书桌后大椅上坐下,思及能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先人都已经留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一时有些意兴阑珊,连同开口的声音也变得苍老了几分:“说说吧,本阁主想知道关于你们的一切。”
“诺!”两名全身黑纱裹身的影卫立即恭声答应。可罗孤总觉得他们两的恭敬总不如外面那些人那般敬畏,反倒有些……有些什么呢?罗孤看着他们俩不露面容的脸,有些说不上答案。
他们中间的一个皮肤偏白,那双眼睛像是千年雪山上突然出现的黑洞!黑洞里蕴藏的神秘力量像是看透世间一切幻像而衍生出来的坚定睿智。
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仍是那恭敬的声音,只不过听在罗孤耳中却多了一份追崇:“阁主,此阁名为‘宣隐’,成立于第一代阁主姑墨圣主手中!”
罗孤闻着这一句,浑身一震:又是姑墨圣主!那位已经消失了千年之久的人,居然还能保持这么悠久的影响力!先是龙临渊、然后是寒山诸子、现在又是水中楼阁……
……罗孤目光一凝,不得不叹服。她甩下那些虚无缥缈的想法,反问那名影卫:“宣隐阁?那么,你们的存在能为我罗家子孙干些什么?”
她可没忘记,当年曹彰逼宫时,这些个所谓的‘宣隐阁’影卫鬼影子都没见一个!今天既然对方准备坦陈,她自然不能错过这个质问的机会。不待他回答,便追问道:“本阁主可记得,当年罗修王宫被逼宫,而你们身为宣隐阁阁主的影卫居然龟缩在暗处不予理会?!”
那名影卫目光依旧那么坚定睿智,丝毫没被罗孤的话所慌乱,这让罗孤有了片刻闪神。
“禀告阁主,宣隐阁的职责已经沿袭了千年,是由姑墨阁主定下的。我等不得有半点违背!”
罗孤目光一转,‘姑墨圣主定下了规矩,且千年来这些人都不敢变动。意思就是说,姑墨圣主并未让他们护卫罗修王宫?眼睁睁看着主子死去也不予施援,看来这群影卫于罗家子孙无任何情分,他们效忠的从来都只有一人——罗姑墨!’
“好!既然你们说姑墨先祖已经将规矩定下来了,那么你们说说她让你们为我罗家做什么?”罗孤先压下火气,耐心询问。
那名影卫继续陈述,“专司刺杀和情报收集。”
“哈!”罗孤有些不屑的抬头一笑,复尔玩味的看着他,冷冷的吐出两个字,“鸡肋!”
那两名影卫虽然面色平静,身体也依旧挺直,可是面纱上的轻轻晃动却表露出他们的愤怒。
罗孤一笑,愤怒?能不愤怒吗?恪尽职守围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只为完成千年前主子的嘱托。而今她的后人却视他们为废物……要是不愤怒,罗孤才认为他们不是人类了……
看着他们静默的跪在那里,还等她的示下。罗孤也不期待他们能有什么用处,挥手让他们退下。他二人应答了声便齐齐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