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决意驾临左陵,为夫不好阻拦,他还着令我主掌朝政配合户部调转粮草等军需调度。夫人可有什么想法?”
秦良的夫人慕容氏闻言黛眉微蹙,“夫君,此事只须谨慎二字即可。”
秦良微微点头,仰首看天“这个度不好掌控啊。夫人你好好给为夫说道说道,好面提一番。”
慕容氏眼眸弯弯一笑,“弱妇人怎可面提丞相大人?”
秦良笑白了牙齿,慵懒道:“婉儿你讨打啊。”
“咳,”慕容婉儿调皮的眨眨眼,虽然嫁为人妇二十余载却依旧温婉动人,装腔郑重道:“此番为政夫君必会兢兢业业,却不是处置得越漂亮越得孤王的心。依婉儿所思,夫君此次处事做足七分满便足矣。”
秦良心中暗暗叹服,身在高位之人往往心气极大、自负倨傲,有此良妻在旁是他秦良此生的第一大福气。
“夫人当知,良处事可得九分满,何不尽抒才干?”秦良当然知道夫人的一片好意,只是此次离家会半月有余,少不得想好好逗逗她。
慕容婉儿臻首轻轻摇,“夫君是在逗婉儿哩,若秦相还不晓得月之盈亏的道理,如何能坐上这一国丞宰的位置?”
秦良闻言畅然大笑。
慕容婉儿复道:“若夫君太过谨慎,致处事五分满,难免使孤王不得不分心朝政,夫君也不免落了个贤名无能的名声。若是依才干处事九分满,孤王虽雄才大略却不比夫君行事细腻,到那日孤王再接手朝政岂不高下立现?夫君当知:遭主猜忌乃为政之大忌。”
这番话说得直白,只为让枕边人听得入耳。慕容婉儿心下有忐忑,拿眼眸细细瞅向秦良。
秦良面色紧绷,只呐呐吐了句,“孤王行事妥当的很,为夫不敢与之并肩。”
慕容婉儿一愣,面色顿时绯红,目光紧紧盯着秦良,见秦良有隐隐欲笑的面色,复尔放下心来吭哧一笑,“夫君如此吓唬婉儿作甚?知道、知道了!非议主上也是件失德之事,婉儿只在此处和此相公说道,万不会说与第三人听……”
秦良复哈哈大笑。“若是有人行贿你家丞相大人当如何处之?”
慕容婉儿笑得更温婉了,“今日婉儿在家中扫堂整顿,不就是为了广迎贵客?”
“什么!”秦良惊愕的直身坐起,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家夫人。他可记得婉儿多次提醒他,为官清廉为难得。
慢慢的又听到慕容婉儿颇有兴味的说道:“他送多少、我便收多少,好吃好喝且来款待着,不叫他拐着弯儿递来落不到咱手中,夫君你便细细做好暗账,得了空一分不取上送国库。再给他们上个直达天听的奏章一一邀个功,就说是各家孝敬左陵将士的军资。那时,他们哪里敢托您徇私?既不会怨愤您还会暗暗记着您的好,岂不美足?”
说罢,慕容婉儿朝呆愣在一旁的秦良眨眨眼睛,玩味道:“婉儿可猜中了丞相大人的对策?”
秦良眼中异彩连连,畅然一笑,“夫人你有大才。”
此时,下人来报,“明弦少爷求见。”
两人忙敛容端坐,等着明弦进门。
左陵城此时已经冰雪消融,青草没了身上的白雪束缚早已绿油油的疯长起来。
前方就是左陵城门,高大的古城墙如一只原始怪兽匍匐在左陵营帐的几十里外。骑着精壮大马的凌正翼将军正勒了马缰停在城门前,他身边的李副将也是一身盔甲坐在高头大马上,他朝城门头的守城将领大喊道:“老黄!老将军回来啦!快快大开城门!”
城墙上一个中年盔甲男子探了头,连同身边几个副将一一观望了之后,下令去开城门。他朝下方的凌老将军拱手致意,“黄宗复恭迎老将军回城。”
凌老将军也夹了马腹朝城头拱手,朗声道:“宗复辛苦了!”
铁水浇铸的城门立时被四五个小兵用身体缓慢推开,凌老将军和一干人马浩浩荡荡的驶进左陵城,看着城里的草比城外还长得茂密,朝挨得最近的亲卫小王笑道:“小王,你看这左陵城的草都长得不同一般啊。”
亲卫老王是个儒将,擅使计、为人机警,他微微一笑,接过凌老将军的话,“左陵城头多峥骨,况乎扎根在这片土地的野草。”
凌正翼老将军听罢微微一笑,回望来路马踏的尘土飞扬颇有些感慨。
左陵历来是凌家军的驻守之地,凌家风骨早已成了左陵州的脊梁。
左陵千年来几被攻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些荒尸引发的瘟疫使左陵城内的生灵皆受害,腐尸没入土壤是天然的肥料,再加之各地征收的优良战马屯集在这里,左陵城的草长得再好也不奇怪。
“孤王这番可是折腾了人啊。”凌老将军摇头叹气。
他们在战事吃紧的时候抽空回左陵城也是为了给孤王的到来布置行宫,帐下的能将都被派出去迎战魏武,帐下的打理管事将领都被派去给慕容家的军帐打理商洽。
手下能用的人不是品阶不足以调动左陵各方将领,就是才能不足以掌管如此大事。所以凌老将军左思右想还是自己亲自回来坐镇。一切军务也移至左陵城的府邸处理。
老王听了凌老将军的话倒是淡定得很,“老将军多虑了,当年闻王也曾移驾左陵城,您老不是和他配合得挺好的吗?此刻,魏武强势来袭,似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孤王此时来坐镇左陵于我军是助长士气的大好机会啊。”
士气在这场战争中占据很大的地位,左陵军士历来对魏武鞑子恨之入骨,在粮草装备和善于指挥的将领都充足且占据赤维谷天然关卡的情况下,唯一的缺陷是下面的一部分小兵被魏武的弯刀杀怕了,一心只想保命,迎战情绪底下。
继承左陵千年的传统:能守得住城墙就是胜利,只要不被魏武烧杀抢掠而归就是胜利!
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要他们激情昂扬的对战魏武大军的侵袭基本上是非常危险的。
凌老将点了点头,“闻王行事以沉稳、大局为重,老夫自然是非常欣赏的,配合的确是十分融洽。可老王你想想现今的孤王,不说别的,就拿曹老贼这件事来说,漂亮是漂亮,但行事是花样百出、锐气太重,性子莽撞,年岁太小终是不够沉稳。左陵军中之事历来以稳健为魂,他这样一脚插下来,怕是……”会误大事啊!
老王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年岁小、性子太犟确实是军中指挥的大忌。他又刚刚把曹彰拉下了马,傲气又多了几分,这样的人不可能只起一个安分的象征作用:孤王来左陵城极有可能会下营帐亲自督战……
老王想到这里豆大的汗都快掉下来了。
他是知道的,当年闻王御驾来左陵并未下战场,安心住在左陵城中处理国务。即便是军中大事的决定也只是明智的吩咐了句:凌老将军驻守左陵数十载又深谙疆场杀伐,闻初出茅庐,一切但凭老将军做主。便将下方将领的请旨给挡了回去。
这个做法不仅避免了瞎指挥的诟病也给予了凌老将军充分的肯定,凌家在前线对抗的将领们更加铁了心的卖命,以答谢王上信赖之义。
要知道,一场万千将士命悬一线的战役最怕的是上面的指挥者产生分歧,若你说往东、他说往西,下面的将领该听谁的?
一个是身在高位,任何人不能违抗旨意的一国之王;一个是身经百战、对战场的细微变化最具话语权的护国老将军。都是硬茬子。
对自己的威严、对自己的绝对统治决不退后一步的孤王,对战事、对生命、对国家安危,决不妥协的凌老将军。这两个人一旦对抗起来,那绝对是天雷勾地火!
老王艰难的眯了眯眼睛。
而且,闻王他性子沉稳、不到处乱窜保障了自身的安全,也为老将军在前线御敌吃了定心丸。
可这位孤王……曹彰被推翻居然绝大多数老臣都事先不知晓,既说明他这个人对下臣高度的质疑,也说明他这个人行事诡异、不按常理出牌。
而且,这次出征这么大的事,一干朝臣居然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完全是命令下头行事。而且老将军上呈的劝谏书他连一丝正面的反应都没有,要来依旧日期不改。也说明他这个人独断专行、雷厉风行。
这下,不仅来了个安危要加强护卫的主,而且左陵军营的高速指挥也可能来了二虎相争的局面。
这样的人来镇守左陵城,这不是来了个祖宗吗?万一要出点事……
老王吸了口冷气,看来老将军也定是想到了这一层,此时才万般无奈的。
“小王,行宫都收拾好了吧。”
老王这才蓦地惊醒,驾马追上老将军,“都收拾好了,老将军的将军府也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入住。”
膺城外跪倒着不可胜数的各色官服臣子,大将军凌朝先和凌朝君带领上千将领皆单膝跪地。他们的身侧彩旗蔽空,黑色的豹子在红色的旗帜上朝天咆哮,这是罗修军的军旗。
一路排开的军旗扫开一条宽至十数米的青砖大道,大道中间有十数辆造型古朴、气势恢宏的行辕排成长龙。其中最大的一辆宛若一个房间,里面办公与床榻、用具一一俱全。
天还未亮众臣就在此恭候了,直到天微微泛亮,高至十数米的宫墙大门才被十几个人用身体慢慢推开,跪麻了脚的众臣轻轻抬头往前瞥了眼。
只见,门的那端出现两方明黄辇驾,由数十人抬着,后面跟了足足几百宫人持琉璃宫盏而立。辇驾上端坐着一脸威严的少年孤王,他的旁边是肃容端坐、华美异常的连月王后。
众臣磕头于地,山呼相迎,“臣等恭候孤王、王后!”
“诸位平身!”
明黄辇驾缓缓落下,罗孤携连月慢慢走向众臣。
连月今日是盛装,一整套的黄金步摇九凤在天沉沉压在她细弱的身躯上,众人瞩目。罗孤虽然也是盛装,头顶却只是黄金镶玉紫龙宝冠,虽然分量重但不至于飞出。
罗孤少不得携了连月的手放缓脚步。
该分配的事务早已妥当的安排好,现在的一切言行皆是场面话,“此番孤王临驾左陵城,诸位为孤稳住膺都。万事商量着抉择,待孤王来日回宫,当赏当罚定会一一详列。诸位知否?”